第51章 惹塵埃
雲流在昏沉中醒來,聽著屋外隱約的鍾聲,鍾國寺的早課時間很長,到巳時方歇。白靈端著水盆輕輕推開門,一眼望見她醒了,驚喜地走上來問:“殿下幾時醒的?奴婢打了些熱水,替您淨淨臉。”
??雲流由著她梳洗,末了問:“白靈,昨夜鍾國寺可有什麽異常?”白靈想了一下說:“殿下,昨晚無甚特別的,隻是,鍾國寺的警戒加強了許多,一晚上頻頻巡邏,各個禪房留守的僧人也增加了。”雲流嗯了一聲,走到了小桌旁,白靈早已擺好了早食。她拿起瓷碗喝粥,白靈細心地替她夾了一筷子蘿卜絲,溫聲說:“殿下昨夜似是受涼了,夜裏睡得不踏實,奴婢在廚裏熬著薑湯,殿下一會兒喝了可以暖胃驅寒。”
??雲流放下碗問:“蘇玉怎麽樣了?”白靈抿著嘴笑說:“無塵師父照料得極好,昨日姑姑氣色已好了大半,姑姑吵著要見你呢!”雲流輕笑起來,既然能吵了想必已無大礙。
??早膳後雲流折了幾支金桂放入淨瓶,吩咐白靈一道去看蘇玉。白靈揀了一食盒的糕點,跟在雲流身後往悟心堂走去。一路上僧人來來往往,見著兩人便停下問安,雲流一一回禮。白靈壓低聲音說:“殿下,昨夜巡邏加強了,奴婢本想探探鍾國寺也未能成。”雲流輕聲說:“不錯,守衛加強了一倍,鍾國寺高僧如雲,切勿擅闖!”白靈點了點頭。
??兩人走到一處湖旁,湖中亭裏的人影猛地竄出,白靈瞬間抽出短劍護著雲流退到岸邊,水邊蘆葦被風吹得搖擺不定,兩人望著一隻腳陷入泥中的褐衣男子,眼角皆有些抽搐。澤蘭費力地提起陷在淤泥中的右腳,上好的雲靴沾滿了汙泥,他英挺的五官皺成一團,大叫聲傳得老遠:“本王的靴子……,傾雲你躲什麽,害得本王踩空滑進了沼澤裏!”一早上他讓侍衛打聽了傾雲的住處,算著兩人今日會去探那重傷的奴婢,他一早就等在這必經之路上。為了挽回形象,他特地穿了一身新做的北境王公華服,紮了小辮,配了獸雕和寶刀,蹬著皮靴便守在了亭裏。澤蘭欲哭無淚,望著右腳打濕的髒靴,上好的妖虎皮就這麽廢了。
??雲流忍俊不禁,看著他滑稽的樣子問:“澤王爺在等本宮?怎麽不差人通傳一聲,省得費了王爺的時間。”澤蘭哀怨地看了她一眼,躬身扒了靴子,提起髒汙的褲腿往兩人身邊靠,雲流退了退。澤蘭毫無知覺地往她身邊靠,白靈長眉壓下就要發火,雲流輕輕擺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由著澤蘭靠近。澤蘭靠近她身邊低聲說:“昨夜那女子,是天空城之人。”雲流震驚地看著他,天空城人尚武自固,人人善戰,不喜與外界相通,所需物資由天主任命的城主外出采購,其餘人無詔不得外出,為何天空城人會出現在鍾國寺?還被人劫殺?
??澤蘭看著她的表情滿意地笑了,這等秘事除了他神通廣大知曉,還有誰知道?澤蘭心情頗好,拿出食指吹了個口哨,一隻鷹隼從空中飛了下來,澤蘭跳上隼背,朝兩人揮揮手,隼瞬間消失在了遠處的密林中。
??白靈扶著雲流往悟心堂走去,雲流滿心疑惑,天空城也想趟渾水?就是不知這是天主的安排,還是有人私下行動。說來蕭珵也是城主,也不知他最近在天空城如何。雲流滿腹心事地進了悟心堂,蘇玉正躺在床上,一見兩人進來立馬蹦下床說:“殿下,你總算來了,奴婢呆在房裏都快悶死了!謝酉那個木頭一問三不知,奴婢一日不知殿下消息,就急得要死!”雲流見她一臉哀怨笑著說:“姑姑精神真好,想來這傷已無大礙了。”說著朝她臉上的淺痕摸去,卻被蘇玉躲開,蘇玉皺著眉頭訓:“殿下怎能隨意觸摸這些,沾惹了病氣如何是好?”
??說著就拉著雲流坐到梳洗台前,用藥汁替她擦拭雙手。雲流知她脾性,隻能由著她,一旁的白靈抿嘴偷笑。白靈把糕點擺在幾上,沏了壺熱茶,等著兩人過來用茶點。雲流坐到了幾上,拉著兩人一同坐下,細細地說了昨夜釋迦殿的事,將被殺之人是天空城人說了,蘇玉最先反應過來:“天空城人到了大雍?莫非天空城人想拜入海外,這可是叛祖!”天空城人生在天空城,死在天空城,一入天空城,終身歸屬於天主,曆代天主都不允許城民與海外有牽扯。
??雲流點點頭說:“我也覺得奇怪,能被查出是天空城人,死者必定未遮掩身份,若不是有人對天主不利,就是天主改了祖訓特意派出,無論如何天空城近日必有大事發生。”蘇玉呡了口茶,望著雲流說:“殿下,今日便回王府,鍾國寺定有一番清洗,卷入其中絕非好事!”
??雲流朝白靈揮手,白靈立刻出門去準備。不一會兒謝酉便領著侍衛進來請安,雲流問他:“謝總領,都安排好了嗎?”謝酉點頭說:“殿下,都安排好了,即刻就可回王府。”謝酉做事細心麻利,一聽白靈說要回府便迅速打點好一切,隻等雲流發話。雲流讚賞地說:“有謝總領在本宮非常放心,蘇玉,回府好好賞謝總領!”
??謝酉恭敬地跪下說:“謝殿下厚愛!謝酉必定生死追隨殿下!”長公主對下屬極好,從不曾虧待了下屬,一應待遇和賞賜總是極好的,他們雖為下人,然而通身行頭比那些公子小姐還氣派。況且長公主溫和有禮,從不責罵下屬,身處異國,他們這些下屬就更該保護長公主,若是長公主出事,他們焉能活?
??雲流笑著示意他退下,引著蘇玉去道別。悟心堂是無塵高僧院中的一間禪房,離正房不遠,白靈手中捧了托盤,裏麵是本佛法孤本,講訴的是午雲建朝前南方的佛教各義,想來無塵會感興趣。雲流到了無塵房前石階下,候在門口的小沙彌走了過來問:“阿彌陀佛,不知幾位貴客有何貴幹?”雲流做了個合十禮說:“阿彌陀佛,小師傅,傾雲冒昧來訪,不知無塵師父可在房中?”
??小沙彌再次行禮說:“真是不巧各位貴客,師父今早去了古刹修行,臨行前交待小僧若是長公主來了,將信交給您。”說著從袖中拿出一封整齊的信遞過來,白靈接了信,將托盤送到雲流麵前。雲流打開絹布,把裏麵的孤本拿出來遞到沙彌手上說:“小師父,承蒙無塵大師恩情,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小師父交給大師。”
??小沙彌說了聲:“阿彌陀佛!”將孤本收了起來,雲流三人告辭出了禪院。三人走後小沙彌推開門走進去,跪在蒲團上說:“師父,長公主已經走了,這是她送給師父的孤本。”他把孤本往前送去,無塵麵對佛牆打坐,輕輕擺手示意他出去,小沙彌恭敬地退了出去。
??“唉!”無塵睜開眼,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他不欲與長公主扯上關係,奈何長公主卻找上門來。無我從內室出來,見他神色便笑道:“師弟何故愁眉不展,莫非長公主的孤本是贗品?”無塵望著他嬉笑的樣子無奈地說:“師兄,你知我不喜瑣事纏身,長公主身邊盡是瑣事,我如何歡喜得來?”無我正色說:“師弟,你可查清楚了昨夜的女子死因?”
??無塵點頭說:“女子是被刺後做成石像,生生流血而死。那殿中被人點了極重的檀香,檀香中混入少量迷香,可使人知覺遲緩,最終昏迷。”無我托著下巴,女子遇襲後並未馬上死去,直到深夜血流盡而亡,期間三人進入並無人發現異樣,隻怕女子被封住了聲音,為何背後之人要大費周章地將她封在石像裏,而不是給她個痛快?除非那人想讓她看到一些東西——後來進入的澤蘭與傾雲!
??釋迦殿的考官是月申窈娘,她和僧人早上一起布置的大殿,隨後將大殿封了,可見人是他們走後被封進石像的,那麽背後之人針對的是入殿考核之人。無塵撚著佛珠說:“佛台上的血跡幹固時間不一,有被觸摸的痕跡,加上屍體雖放入了石像中卻並無屍斑,可見女子在澤王爺使出火圈前才死,那時正是醜時,一天陰氣最盛之時。”傾雲在未時末與澤蘭相遇,之後進入殿中,而釋迦殿布置最晚,是午時三刻布置好的,正是一天中陽氣最盛之時。午時末到未時末不過一個半時辰,凶手在這期間將人關進了殿中,石像所用的黃石粉,隻有鍾國寺後山山洞有,可見此人極其熟悉鍾國寺情形,前往後山取石粉需半個時辰,女子應是在未時三刻才被封入石像。
??無我頓了頓問:“師弟,凶手怎知考核者何時到?就不怕被撞破?”無塵微微一笑說:“所以澤小王爺才會被劫,好拖延時間。”打劫澤蘭那人便是幫凶,每個考核者行進路線不一,進入的大殿也不同,隻要進入該路線,必然會進入殿中。無我猛地抬頭,朝屋外說:“去查查昨日長公主的行進路線,是誰引她入的釋迦殿。”他想起了兩月前的暗報,當時傾雲長公主一行誤入幽洲森林,得了西漠蕭郎的幫助才得以脫身,蕭珵不就是天空城之人?那女子的身份早已查明,是天空城之人,莫非這次有人想試探傾雲?
??隻是這試探之人卻死在了鍾國寺,是誰攔住了她?誰不想讓人發現蕭珵與傾雲有關係?無我敲了敲腦袋,代理主持當得他心力交瘁,鍾國寺並非普通寺廟,與妖物,與皇權,與天下安定關係頗深。無塵見他疲勞的樣子,把寒露遞給他說:“師兄,喝杯茶醒醒神。”無我接過茶水,默默地啜了一口,清爽的滋味在口腔彌漫。
??無我穩了心神說:“那女子想來是知道九王府戒備森嚴,不好潛入,才趁這次海選混入世家子弟中。此事不便深究,隻是寺中僧人需要好好排查一番。”無塵撚起佛珠不語,正午的日光打在禪房外,室中一派安謐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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