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召陵殤(下)
四更天,雲止從黑暗中睜開眼睛,周圍很安靜,那個夢將他驚醒,渾身是汗,他躡手躡腳地爬起來。魏祖歇在外間,睡眠極淺,然而今夜他睡得很沉,皇帝出門了也未察覺。雲止徑直穿過長廊,到了雲媧房前,裏麵一陣悉索,他心頭一震,悄悄攀附在門口,手指輕點糊紗,朝著洞裏望去。烏壓壓的人群聚集在房內,一名黑衣老婦挨個給眾人喂服藥丸,“召陵在,爾等在,召陵亡,爾等亦在!”
??“是!我等生生世世鎮守召陵,守護召王,願與巫家並肩作戰!”人群朝著老婦拜倒,老婦則轉身朝著上首的召王一族靈位拜倒,“巫氏老婦洵願生生世世守護召王,佑我南境!”
??巫家世居召陵,是午雲第一大巫蠱世家,對召王忠心耿耿,且其族人首忠召王,其次才是皇帝,雲媧去了掖穀,府中事務一律交由巫洵掌管。
??雲止默默從廊下退出,剛回房中薛行之求見,急忙召他入內。薛行之“噗通!”跪下,“皇上,臣有辱使命,趙尚命人強攻下馬關,嚴將軍率兵抵抗,然趙尚兵馬不下十萬,下馬關危在旦夕,臣請求皇上即刻出召陵,往南海撤走!”
??雲止大驚:“竟有十萬兵馬?嚴涉情形如何?”“不容樂觀,十萬數目隻少不多,臣請求皇上立馬啟程出陵。”薛行之並一眾大臣跪在地上,魏祖已醒來,見狀立馬吩咐侍人整理行裝。“慢著,朕豈能留嚴涉孤軍奮戰,嚴涉手中僅一萬兵馬,召王屬下一萬兵馬,這兩萬人如何抵抗十萬兵馬?薛行之,調出關兵馬兩萬,並朕金吾衛兩萬火速前往下馬關支援!”
??薛行之自然不肯,如此一來皇上身邊隻剩一萬人馬,如何能保證皇上安全?眾人苦口婆心地勸著雲止,雲止暴怒,喝道:“薛行之你敢抗旨?朕讓你立刻領兵支援嚴涉!”
??這時巫洵從門外走進來,朝著雲止施禮說:“皇上,得罪了!”瞬間到了雲止身後,朝他頸後一點,雲止軟趴趴地倒在了魏祖身上,“諸位大人,事急從權,召王命我保護皇上,老婦隻得出此下策,誰來帶皇上先行離開?”
??秦老將軍點點頭說:“老臣帶皇上離開,諸位大人,召陵便交給你們了,秦簾替午雲謝謝諸位!”說完跪在了眾人麵前,老淚眾橫,他不能讓年輕的皇上折在召陵,隻能當逃兵。一時間氣氛悲涼,薛行之扶起秦簾說:“立刻帶皇上走,叛軍來勢洶洶,我等立馬去支援嚴涉!”
??薛行之抽調兩萬兵馬和眾人趕往下馬關,秦簾帶領兩萬兵馬護送雲止帝穿小路去了掖穀,途中遇到返回的召王,雲媧神色深沉,靠近雲止低聲細語,無人發現她突然將一枚藥丸塞到了雲止口中。兩隊人馬就此別過,自此陰陽兩隔。
??嚴涉帶著一萬人在城外與叛軍交戰,趙尚有意放水,直言隻要雲止,嚴涉“呸!”了一口,“趙尚你這狗賊,當小爺是三歲小兒?想不費兵卒殺害當今天子,小爺今日就滅了你!”
??趙尚臉色難看,“大言不慚,我趙尚頂天立地,何須使這等詭計?雲止帝……”他頓了頓,“禍亂宮闈,證據確鑿,囚禁太後,德行有虧,我趙家乃是開國一族,追回廢帝義不容辭!”
??嚴涉不再與他廢話,雙手揮殺,血肉橫飛。趙尚見狀閉了閉眼,無奈地揮手,趙家軍不再留情,與衛軍纏鬥廝殺起來,將軍終於下令出戰,他們多日來受的窩囊氣盡數爆發,殺的孫家軍節節敗退,往城門退去,巫遊大開城門,準備接應嚴涉進城,就在此時前方突然殺出大片人馬,個個頭戴麵具,手持長槍,秩序井然地朝城門殺過來,當先一人騎在馬上冷冷地說:“雲止帝死期到了。”
??秦簾小心翼翼地護送著雲止往掖穀撤去,打算從小道避往南海部族,等到召陵戰事結束再回午雲。巫家派出了十人引路,而快到山崖時雲止突然停下不走了,命令秦簾調出一萬人回城支援薛行之他們,秦簾拗不過他,隻得調了一萬人回城。雲止這才肯走,很快就到了一處高聳入雲的山崖前,他們把戰馬全留在了山崖下。
??兩個巫家少女在前麵帶路,不時提醒路況,大家小心翼翼地攀著岩壁,火把在夜色中繪成若隱若現的長線。過了一會兒少女停了下來,蹲下身摸索起來,“哢嚓”一聲,岩壁上出現了一個洞口,少女引眾人踏上石階,往深處走下去。一路上幽暗的火盞將影子拉扯得模糊成團,魏祖扶著雲止慢慢往下走,空間越發空闊,腳步聲回響在山穀內。一柱香時間終於走到了穀底,少女朝岩壁按了按,將頂上的洞口關了起來,然後領著大家朝一扇石門走去,石門上刻畫著陰森的符文,令人不寒而戰。
??雲止回頭看著四周一模一樣的石門困惑不解,一個中年男子低聲說:“皇上,這裏便是掖穀入口,除了我們走的生門,其餘幾門皆是死門。”
??秦簾微愣,“八卦之中,除了生門,應該還有其他吉門吧,為何此處全是死門?”男子歎了口氣說,“掖穀與別處不同,除了生門,隻有死門!況且這生門也是不停輪轉的,除了巫家守衛,誰也摸不準。”聲音回蕩在空穀裏,巫家人全都沉默不語,低著頭引大家往裏走去。入了內室,眾人才發現空間竟比外麵還大,室頂墜著密密麻麻的明珠,將地麵照的明晃晃的。
??巫家人各守一方,神情警備地盯著中央地麵,那裏空無一物。兩名少女跪倒在雲止麵前說:“皇上,這裏就是神獸的封印地,解封神獸可清掃叛軍,然而卻會將之放出。若是皇上不欲驚動神獸,我等立刻護送皇上前往南海。”
??雲止垂頭看著少女,“神獸解封不能再次封印嗎?”少女對視一眼,緩緩說:“巫家鎮守掖穀千年,這封印便是巫家先祖親手所結。隻是今日巫家人靈力漸弱,封印它需要闔族之力,僅憑我們十人無法封印神獸。”
??言語十分苦澀,巫家精銳一月前折損在了此處,甚至將召王搭了進去,此痛無法對外人說道。一月前戚長老發現封印鬆動,稟告給了召王,召王大驚,巫家精銳護衛召王前來查看情形,那日神獸幾乎掙脫封印,襲擊了眾人,巫家精銳拚死保衛召王,傷亡慘重,終於將它逼回封印中。重傷的幾位長老鬆了口氣,準備加強封印,誰知那畜生竟十分狡猾,佯裝受伏,卻乘機襲向離開的召王,戚長老見勢不妙立即以身體擋住利爪,然而那爪子還是穿過他的身體刺入了召王心髒,那畜生瞬間撕開戚長老的身體,拖著召王進了封印。
??長老們大驚失色,緊急召集全族,以合族之力才封印了神獸,神獸嘲諷的聲音從地底傳來,“巫家靈力漸弱,還怎麽封住本主?今日我雖沒能出去,倒也不虧,你們給我獻上如此美味的純潔少女,是有事求我?嘖嘖,連召王都舍得拿出來,巫家人當真忘恩負義,薄情寡義!”
??巫遊暴怒:“你這該死的畜生,偷襲召王,我要殺了你!”眾人勸住了他,隨後將神獸封印,那時大家才發現巫家人靈力漸弱,也才知道原來放出神獸必須獻上純潔少女。巫家人心灰意冷地守著雲媧的屍體,召王一脈沒了!
??雲止帝被困西京,派人往召陵求救,巫遊召集召王府眾人,將雲媧身死的消息告訴了大家,迫於形勢,使用往生蠱複活了雲媧,雲媧在兩天後醒來,外表與常人無異,隻是每日需要飲血養蠱。然而這一個月來,她體內的蠱蟲越來越虛弱,連巫家人的心頭血也無法飼養好蠱蟲,雲媧每日沉睡的時間越來越多。
??秦簾看出皇上猶豫不決,開口說:“皇上,叛軍逼近,是戰是撤還請早做決定。”雲止望著萎鈍的巫家人說:“神獸封印不易,若是放出隻怕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立刻撤去南海,不能費了薛行之他們的一番苦心。”
??“是!衛軍聽令,立刻整理行裝,往南海撤走。”巫家人走到東南角,準備出去,這時地下突然傳來一陣“桀桀”地怪笑,地麵開始搖晃,一絲裂紋出現了。
??“不好,封印在鬆動!”一名老者迅速護在雲止身旁,“秦將軍帶皇上走,我等立馬加固封印!”秦簾迅速護著雲止朝東南角奔去,衛軍緊握刀劍跟著後麵,地麵出現裂痕,“轟隆!”地麵塌出一個大窟窿,下麵有長長的尾巴一閃而過,黑色的鱗片泛出森冷的光芒,令人毛骨悚然。有龐然大物在地底掙紮,原本覆蓋其上的封印被牽動,露出八卦原型,猩紅的封線在破碎的地麵扭曲隱沒,大殿開始搖晃,南邊的一根玉柱塌了,衛軍躲避不及,不少人被砸傷,這時秦簾已經帶著雲止逃出大殿順著甬道往前極速離開。
??巫家人力不從心,兩名少女跪在了封印正中,正以鮮血修補封印,血線慢慢填滿封槽,神獸掙紮得更劇烈,黑衣老者見狀喝道:“皇上已經出去了,眾位將軍迅速撤出大殿,這裏撐不了多久!”
??衛軍急忙往甬道撤走,一時間甬道擁擠非凡。突然,地底傳來一聲怒吼:“低賤螻蟻,本主今日要屠盡爾等!”“轟隆!”閃電從天而降直劈封印中心,兩名少女當場身死,剩下的巫家人加緊結印,然而神獸已經掙脫了封印,傲然挺立,眾人已經嚇呆了,一條巨型黑蟒盤旋在碎石上,黑色的眼睛冷冷地注視著眾人,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撲麵而來,“啪啪!”明珠被掃落,大殿暗了下來,窒息感彌漫空間。
??巫家人對視一眼,看來隻能用秘術請出巫祖了,他們咬破手指在空中迅速結印作法,霎時狂風四起,飛沙走石,幾人圍繞封印開始旋轉成漩渦,“巫家人在此起誓,生生世世鎮守召陵,鎮守暗主,將之困於掖穀!願為巫祖獻上我等靈魂,永世不入輪回!請求巫祖封印孽畜!”
??幾人同時出手,取出了對麵之人的心髒,鮮血噴射滿地,流進地麵開始蠕動,一個纖長的人影慢慢從地麵爬起,長發飛舞直直刺入了幾人空蕩的心窩,幾人身影開始變淡,最後消失不見,地麵開始合攏,幾條巨大的黑影朝巨蟒襲去,“暗無,你敢叛亂?”充滿壓迫感的聲音帶著十足的威壓,暗無一閃,突到人影麵前,“巫璣你這臭老婆子,死了一千年還想嚇唬本主,本主馬上送你回地府!”
??然而無論暗無如何攻擊,都隻能打在一團虛影上,一張沉靜的臉出現在虛影上,她嘲諷地望著它:“暗無,千年不見,你還是這般不知規矩,畜生就是畜生!”
??“閉嘴!你這個死老婆子,封印本主千年,哄騙本主替你守護召陵,本主已厭煩了這種日子,今日就將召陵攪得天翻地覆!”暗無開始發狂,大殿完全塌陷,地麵劇烈震動,山崩地裂,洪水暴發,然而無論它怎樣攻擊,無所不在的虛影將它團團圍住,絲絲拉扯,將它往掖穀地底拖去,它死命掙紮,最終還是被拉回了地底,封印鬆垮垮地貼在它身上。
??暗無被壓在了地底,身子順著地底不斷穿行,行至一處地下,猛地一甩尾,地麵傳來一陣驚呼,它得意地笑了,巫璣畢竟死去千年,靈力已弱,以那幾個巫家後人的靈力,召喚出來的她靈力隻能將它束縛住,它眼下可以在掖穀地底隨意行動,比原來自由多了。呸!巫家始祖當日何等風光,後人卻如此窩囊,真叫人倒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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