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圖的不就是個太平
李澄晞有些發愁,為什麽他說話的時候,李儒風總是抓不住重點呢? 在兩人講話的時候,韓秋思白綾一閃,眨眼間朝著李儒風襲來。李儒風一側身,輕巧閃過。 李儒風抬眼看了看被白衣人挾持的薑相,淡淡道:“你這個薑相的義女,平日裏受了如此多的恩惠,緊要關頭卻要拋下他老人家獨自奔命。委實不錯。” 韓秋思眯起眼,冷笑道:“李儒風,舌燦蓮花,妄圖挑撥,這不像你。” 怎麽可以這麽說李儒風,好歹也是個起碼活了一甲子的老前輩,有沒有點天道人倫禮義廉恥了。 李澄晞趕緊護短道:“我教他的。” …… 韓秋思哼笑一聲,說:“你莫要以為我不曉得。李儒風,你的丹元已經破碎到無可彌補的地步。就在那晚。我一望便知。” 李澄晞聽了,顧不上防範韓秋思,衝到前頭,追問道:“什麽‘就在那晚’?” 他話一出口,無論是李儒風還是韓秋思,都沒有理會他,弄得他怪沒意思的。他想了想,明白過來,是李儒風從韓秋思身上提出玲瓏塔修煉的那天晚上。 李儒風丹元破碎,他是知道的,因而隻是訕訕閉了口,想看李儒風如何應對。 韓秋思繼續好整以暇地笑道:“你活不了幾日了,所以才這樣著急為六皇子謀出路?真是情真意切,這也不像你。” 李澄晞腦後一涼,今回卻顧不得開玩笑了,直愣愣地轉頭去看李儒風。 李儒風的神色還未映入他眼,清淡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韓秋思,你到底學藝不精,看不通透。本座的丹元早就碎了,並非在那晚,修煉玲瓏塔也不是頭一回。至今未死,叫你失望了。” 修煉玲瓏塔……是他見李儒風快要死了,他百般無措,才懇求李儒風想法子活命的。後頭李儒風便開始用玲瓏塔修煉。隻是以李儒風當時的狀態,不修煉玲瓏塔就是一死。為何不能嚐試? 李澄晞顧不上許多,攥住李儒風的袖子,喃喃問道:“丹元碎裂到底會不會死?” 他覷見李儒風的眉頭微微蹙了蹙,終於意識到李儒風先前也在騙自己。什麽丹元碎裂隻會功力盡失的話,都是糊弄他的。李澄晞心底悶悶的,左右都救不了李儒風,還叫李儒風給他操了這麽多的心,受了這麽多的苦,又是何必呢。 李儒風抿起薄唇,不答,一抬手擊落韓秋思偷襲的白綾,哧啦哧啦碎了一地。 李儒風這一招和過往比起來,狠厲了許多,心底大概有無數的恨意才會如此。隻是李儒風向來淡薄,到底為何會這樣恨韓秋思? 李澄晞也被嚇了一跳,去看韓秋思,她大概受了傷,捂著胸口喘息了半晌,才咬牙切齒道:“丹元碎了還這麽狂妄,合該你灰飛煙滅!” 李澄晞頭腦裏是嗡嗡的聲響,不等他反應過來,李儒風便一把將他扯了出去,將國師府的大門重重關上。 李澄晞緩了緩,才道:“你能不能別殺他們?” 李儒風沒有看他,李澄晞才頓住腳步,聲音尖利了些,重複道:“李儒風,你別殺他們。” 李儒風嗤笑著反問:“為什麽?” 他神色冷淡不減,嗓音卻是低沉,透著無限的疲憊。 他忽然有點膨脹,想保護李儒風。如果真能和李儒風雙雙歸隱,就太好了。不論去哪個山頭都行,不長毛的那種也行。到時候他種田砍柴洗衣做飯,李儒風就坐在屋簷下曬太陽,他一回家能看見李儒風就心滿意足。 李澄晞想了想,認真道:“你要是真的死了,轉世投胎,我就去找你。就像你找我那樣。所以你殺業少點,還能轉生成人。” 他說出這番話,一半是出於真心,一半是想和李儒風確認一些什麽。這世間的陰謀詭計太多了,眼見不一定為真,耳聽也不一定為虛。但有的事情,他要聽李儒風親口告訴他,他才肯相信。 李儒風嘴角還掛著那點戲謔的笑意,問:“我若不能轉生成人,你當如何?” 李澄晞舒了口氣,定了定心神,也跟著笑道:“你養著你。不過你可別投成王八烏龜之類的。我可等不了你。” 李儒風眉梢挑了挑,眼裏閃過一絲淡淡的流光,伸手在李澄晞的腮邊捏了一把,平靜道:“你剛剛沒聽她說灰飛煙滅嗎?” 李澄晞僵了僵。 “不要找我了。” “李儒風!” 李儒風目光淡淡,笑道:“都灰飛煙滅了,你找我做什麽?捧點浮灰擱在枕邊尚且不能做到,更何況尋覓個大活人?” 李儒風說完,便安然拿目光瞟著李澄晞,眼裏不是試探,是一種別樣的愜意情緒,仿佛在說:事實便是如此,你想拿我怎樣,又能拿我怎樣? 李澄晞被李儒風這樣的神色逼得喘不過氣來,嘴唇迅速失去了血色,李儒風才冷不丁在他後背拍了一掌,他才緩了緩,重新恢複了呼吸。 李儒風收起一臉的悠哉,和他一起漫步在長長的朱雀街上,閑話似的,偶偶道:“人生無長樂。鶼鰈情深的夫婦都勢必要麵臨百年後的生離死別,更何況你我。” 李澄晞不答,李儒風又道:“苟晞自私,先走一步。這次你大度點,容我一回。” 都已經這樣說了,他還能怎樣。 李澄晞垂著頭,牙齒不經意間咬著下唇一點,李儒風等得不耐煩,喚了他一聲,他才反應過來,嘴裏已經是漫天漫地的血腥氣息,腥鹹翻湧上來,化成一股苦澀。 “好。”李澄晞說。 李儒風鬆了口氣似的,抬手拂了拂他肩頭,正要開口,李澄晞便截下話頭,漫不經心道:“我答應你,你也要答應我。我這一世怎樣,不要你來插手。我想將一切放下,將你葬在你那處墓裏,然後便去過我自己想過的日子。” 李儒風有些遲疑,李澄晞驀然抬眼,緊盯著李儒風,半是威脅,半是玩笑道:“你還不快答應,我要反悔了。” 李儒風微微點頭,李澄晞安下心來,心神一馳。兩人並肩,沒有什麽親昵的舉動,隻是散步似的往城外走,入目都是熟悉的場景,甚至路過了杏花春雨樓。小小的酒樓裏一片靜謐,掌櫃和小二估摸還沒有起床。不過就是方寸之間的小生意,難為他兢兢業業做了許多年,浮浮沉沉。 李澄晞想,山河太平,就足夠了。長安市井多少像他一樣浮浮沉沉的人,圖不了大富大貴,圖的不就是個太平嗎。 遠處有雞啼,一兩聲後,引來更多的雞啼聲,連成一片,漸起聒噪。 東方泛白,兩人走到城樓下的時候,城門已經開了。 李澄晞下意識牽住了李儒風的袍袖一角,抬眼去看李儒風的表情。他想和李儒風一起出城,明知不可能,他還是想嚐試一下,說服李儒風。 李儒風也在看他,這一眼,李澄晞便曉得不太可能。李儒風鬧出這樣大的動靜,不論能不能善了,總歸要將事情處理完。 他也不強求,低低道了聲“早點回來”,便要往城外走。 李儒風卻忽然拉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