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刺殺
李澄晞呆了呆。 一則是因為李儒風竟然抱了他;另一則,是……他袖子裏藏著匕首,在李儒風抱他的刹那,他本能去推李儒風,袖子裏的匕首正紮在李儒風的腹部。 這個手感,傷口很深是沒跑了……殺人……是這麽簡單的操作? 李澄晞渾身發抖,想低頭去看李儒風的傷口。李儒風卻將他抱得更緊,扳住了他的下巴,不叫他低頭,那匕首也因而紮得更深。 這一刻,李澄晞終於領會到了什麽是怕——地獄在麵前,身後是行刑官,卻遲遲不說什麽時候才推他下去。 李儒風他……會擰斷他的脖子,還是剝下他的皮? 皇上哪裏是要他殺李儒風,是要李儒風殺他才是真實目的吧? 想不到他李澄晞混沌一世,還能落得一個舍己為人的名頭……仔細算算……還是很虧啊,什麽能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啊啊啊! 他呆滯之下,訥訥去看李儒風的眼睛,卻見裏頭是星星點點的光芒,如同浩瀚星辰,百轉千回,留下的是無邊的璀璨。李儒風臉上神色仍然是淡淡的,帶著一絲冷意,唯有眼眶有些泛紅,半晌,他才輕輕吐出一口氣。 “對不起,我來晚了,苟晞。” 李澄晞的腦袋“嗡”地一聲炸開,握著匕首的手驀然鬆開,往後退了一步,冷汗涔涔而落。他本以為無間地獄近在眼前,結果……突然被送到了偽天堂? 他羨慕苟晞,卻不想成為苟晞。 況且,李儒風既然能瞧得上苟晞,還心心念念追尋過來,那苟晞想必也是個極為厲害的人,他……他怎麽可能會是苟晞? 偷來的榮華富貴、兄弟情深,他寧可不要。 李儒風在他耳邊輕輕笑了一聲,鬆開手臂,沒有阻攔他的後退。 李澄晞隻退了兩步,來不及想旁的,便見到李儒風的衣袍上一片濡濕。袍子底色的黑色的,他看不見血色,隻是一片濡濕罷了。 他因此也不覺得發暈,站了會兒,才愣愣道:“我……你應該不會死吧?” 李儒風嘴角翹了翹,深深看了李澄晞一眼,轉身走進國師府門裏。他本來動作就慢,受了傷動作更慢,隨著他的走動,袍子上灑下一道歪歪斜斜的血線,殘留在他走過的地方。 李澄晞怔了下,頭腦一片空白。這是他第一次拿刀子捅別人,如何善後還不曾想過。他眼見著李儒風漸行漸遠,才灰溜溜地從國師府門口挪開,慢慢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李儒風他那麽厲害,隻是一刀而已,肯定不會死的吧?就算真有萬一,他不過是個弱雞,又是他惹來的禍患,他救不了李儒風的。 他反複琢磨,不斷安慰自己,卻覺得心弦崩得厲害,一絲一絲地發顫,帶得胸口滯悶,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這時刮過一陣南風,不知什麽撞到了他的衣袖,又微弱地飄轉開去。 李澄晞低頭,見著一隻薄薄的紙片擦著他的袖子飛過去,他鬼使神差地抓住了它,展開在掌心,卻是一隻皺巴巴的小紙人。 李澄晞想起那個總是給李儒風傳話、給李儒風看門的小紙人,這個紙片難不成就是那個小紙人的元身? 李澄晞攥緊掌心,飛快跑進了國師府。 小紙人就是李儒風,李儒風就是小紙人,如今小紙人變成了這個德性,代表附加在其上的玄術消散殆盡,李儒風又能好到哪裏去? 李澄晞沿著血跡,飛快找到了李儒風,他正坐在臥房的桌邊休息,沒有掩門,在李澄晞走近的時候,李儒風才略略抬起頭來,臉上一派平靜,甚至還淡淡牽扯了一下嘴角。 李儒風看上去什麽事也沒有。李澄晞一時無措,隻好展開手掌,把那個被他揉得軟綿綿的小紙片遞給李儒風。 “謝謝你送它回來。” 李儒風抬手接過,將小紙片放在桌子上,用指尖點了點,那小紙片便化成了一個巴掌大的小娃娃,在桌子上蹦蹦跳跳的。 李澄晞被這樣的把戲吸引,湊過去看,卻覺得那小娃娃的動作有些滯緩。 他心中一涼,繞過桌子,走到李儒風身旁,才發現他一手扶在腹部,腳下已經積了一灘血,血水仍然順著指縫源源不斷地流出來。 “李儒風……” 李澄晞去拉他的手臂,不想他再操縱那隻小紙人,卻在拉扯下,聽見“哐啷”一聲,那隻匕首掉在地上。 “你為什麽會流這麽多的血?” 李澄晞想起上回,李儒風中了暗器,也是這樣血流不止,一個可怕的念頭冒出來,他禁不住有些發抖,跟著也想伸手去捂李儒風的傷口,卻被李儒風抬手格開。 “你不是怕血麽。” “李儒風!” “我不怪你。上一世就是這樣的宿命,這一世該我來償還你。” 李儒風說完,索性鬆開了按著傷口的手。 李澄晞隻覺得一陣心寒,一把將李儒風拉起,扶去床上,又返回身去牆角的櫃子裏翻找,見到藥瓶便統統拿過來,抱了滿滿的一捧來到李儒風床前,想讓李儒風辨認。 李儒風卻閉著眼睛,他喚了半晌,李儒風也沒有半點反應。李澄晞有些著慌,隻怕李儒風真的這麽不清不楚地死了,他還有許多的困惑沒有問李儒風,他死了,誰為他解開? 他慌亂之下,顧不上許多,一邊隨手打開了一瓶藥,預備灑在李儒風的傷口上看看能不能止血,一邊大聲問道:“李儒風,前世苟晞棄你而去,你……你現在也要棄他而去嗎?” 李儒風聞言,驀地睜開眼,動作飛快地將他手中的瓶塞子塞回瓶子上,目光輕飄飄地落在李澄晞身上。 李澄晞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訕訕道:“我……我有哪裏說錯了嗎?” “沒有,”李儒風口氣淡淡,見著李澄晞鬆了口氣,又輕飄飄地接上前話,“不過你做錯了事。你要給本座用的是化骨粉。” 李澄晞臉上一白,一甩手,把瓶子扔在地上,瓶子裂開,裏頭的白色粉末灑了一地,他十分擔心李儒風因此生氣,想去清掃,卻又怕受到什麽不得了的傷害,一時間十分糾結。 這時,他聽著李儒風冷不丁咳了一聲,他立馬站定,見著李儒風懶懶歪在床頭,禁不住偷偷打量,揣度李儒風的情緒。 李儒風沒什麽表情,隻是朝著床榻上小山似的藥瓶努了努嘴。 “那瓶青色的,拿起來。” 李澄晞原本還在磨蹭,卻見著李儒風正在脫外袍,裏頭的中衣被血水濡濕了一片。他心中愧疚,連忙照做,將那個青綠色的小瓶遞給李儒風。 李儒風卻不接,將黑袍遠遠扔在地上,歎息了一聲。 “本座命已經去了大半,你若是不想償命,就為本座將傷治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