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悠悠蒼天,何!薄!於!我!
李澄晞見自己的大喊大叫並不能讓韓秋思手軟,當即換成了氣若遊絲的語調。 “韓姑娘,你……你到底來找我做啥來了啊?” 韓秋思冷冽一笑,道:“我想讓你勸說李儒風不要再為害朝綱,你能不能做到?” “我能……才怪。” 李澄晞的聲音細如蚊蚋。 開什麽玩笑,李儒風在你們眼裏是個變態佞臣,難不成在他眼裏能就是什麽溫柔天仙嗎? 李儒風在任何人麵前表現的形象,都是高度一致的好不好啊!他也認為李儒風殘酷、奸佞、血腥,他和李儒風不是一個船上的,不是一根稻草上的,拿來出氣的也不是一個鼻孔…… 他和韓秋思三觀一致,相煎何太急啊!所以能不能饒過他,不要再把他和李儒風攪和在一起了! 就在這時,一陣鑽心的疼痛從手腕上傳來。 萬萬沒想到……韓秋思的耳力這麽好? 李澄晞聽見自己手腕的關節喀嚓喀嚓作響,活動經絡是好事,但是不能尺度這麽大啊,手腕反向超過九十度會死人的好不好! 就在李澄晞麵臨著生死存亡的時刻,韓秋思不曉得聞見了什麽風聲,忽地鬆開手,像是見了瘟疫一樣,一腳踹破了窗戶,飛快逃離開去。 她動作快得令人咋舌,整個人像一條白蛇,倏忽就不見了。 李澄晞顧不得心疼自己碎了一地的窗框,他雖說沒有韓秋思社會,也知道現在來了更可怕的東西了。 他左顧右盼,沒有看到什麽逃命時能帶的東西,索性抓了兩個大饅頭,揣在懷裏。 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慢悠悠的。 “店裏現在有什麽好菜?” 李澄晞往下看去,一個小娃娃正站在他腳邊,正歪著頭看他。這小孩生得很可愛,白白嫩嫩的,紮著兩個總角,水靈靈的眼睛又黑又圓,讓人想掐他一把。 但李澄晞是個有見識的人,默默往後退了退。 這個小娃娃就是李儒風府上的那個紙人娃娃,言行舉止都是受李儒風的操控——他就是李儒風,李儒風就是他。 小孩不顧李澄晞臉上的驚悚神色,仍然奶聲奶氣地說道:“問你話為何不答?” 啊啊啊太不要臉了啊,一個那樣的變態,竟然用了這麽可愛的小娃娃給自己傳話,還不忘處處擺譜,這樣叫反差萌更可愛好不好? 而且……他明明記得李儒風是可以用紙人發出自己的聲音的,為什麽一定要這麽奶聲奶氣的啊,惡心不惡心哦! 但他為了生存,隻好強力壓製住自己的惡心。 “炒……豆芽菜。” 小紙人看著他的神色有些古怪,一個勁兒地往他領口裏瞟。 李澄晞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胸口,義正言辭道:“你亂看什麽?” 真是有病,他穿得很正經好不好,領口也是規規矩矩的立著,在這種熱天兒,穿得一層疊一層,很辛苦的。沒有人比他更良家……少男了! 就在他抱臂的時候,他忽然覺得有一點不對勁…… 那裏……對,就是那裏……為什麽軟綿綿的? 李澄晞渾身一涼,慢慢低頭往下,看見了那兩個饅頭微妙的輪廓,大叫一聲,一把伸進懷裏,把兩個饅頭拿出來扔在地上。 小紙人臉上的神色更加古怪,盯著地上的饅頭,看了半晌,才若有所思道:“沒想到六皇子有這種癖好,失敬失敬。” “我……”李澄晞現在隻想哭,但是為了他日後的聲譽,還是堅強地解釋道,“這是我拿著想當口糧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小紙人又默了默,道:“本座沒說這不是口糧。” 啥?李儒風要說他想多了是不是?如果大胤朝要搞一場翻天覆地的文化運動,他要把“想多了”這三個字從曆史上抹殺掉!因為這三個字真的很賤啊。 小紙人被他悲戚的眼神所觸動,沒有往下說,反而踱步走過來,拉住了他的手。 ??? 李儒風,你在幹什麽?頂著小孩的麵皮揩油?能不能挑個女的下手? 小紙人仔細看了會兒,才漠然又略帶遺憾地說道:“本座看你手不利落,還以為你受了傷,沒想到,竟然什麽毛病都沒有。” 李儒風的意思是……他是裝的。 這就算了,這入骨遺憾的口吻,是幾個意思? 李澄晞越想越氣,終於發作了。他一把抓住了小紙人的肩膀,把他提了起來。到底是個小紙人,輕飄飄的,他完成這樁看似艱難的事情,實際上並沒有費多大力氣。 他心中有氣,洶湧澎湃,渾身也充滿了能量。 李澄晞深吸了一口氣,瞪著小紙人,委屈巴巴地說道:“李儒風,你平日裏欺負我就算了,為什麽還要讓一個小紙人來羞辱我!難不成我連讓你本尊出麵都不配嗎?” 小紙人涼涼瞥了他一眼,沒有講話。 門口傳來嘈雜聲,李澄晞抬眼望去,外頭不知什麽時候圍了一群人,正對著他指指點點。一個顫顫巍巍的老太太用力敲著拐杖,痛心疾首道:“世風日下啊,光天化日搶人家的孩子,還要打他!你們看看,那孩子多乖啊!” 門口的青石板被她敲了一道道裂紋出來,李儒風看著心疼,卻擔心她手裏的拐杖無眼,不敢上去攔她。 這時候,有好心人扶著老太太,連聲安慰道:“老太別急,你走路都費力,哪有力氣同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計較?我們去揍他!” 什麽走路費力?這老太太用木頭做的拐杖都把青石板震碎了,力氣頂他十倍大好嘛…… 眼看著那群人圍了上來,還越聚越多,李澄晞看了眼手裏眉眼低垂的小紙人,訕訕笑了笑,連忙換了個姿勢,把他妥妥帖帖地抱在懷裏。他因為用力太大,小紙人被他摟得“咕嘰”一聲。 “大家不要激動,我沒搶孩子,他是我……” “兒子”兩個字還沒說出口,颯颯的寒意襲來,李澄晞喉結抽動了一下,默默看了懷裏的小紙人一眼。 小紙人也在看他,嘴角翹了翹。 沒錯,這樣邪惡的笑容,經常在李儒風臉上展現出來。一瞬間,一大一小兩張臉重合在一起,李澄晞咽下了後頭的話,默不作聲。 他不解釋倒還好,一這麽半遮半掩地解釋,人群更加激動,爭相衝過來要打李澄晞。 當年,他在皇宮苟且偷生,被兄弟欺淩,沒有人管他;當年,他醉倒在市井,凍了一天一夜,沒有人管他;當年,他被遣出皇宮,揣著一張銀票艱苦謀生,沒有人管他…… 現在,為什麽他們一下子變得這麽熱心,不分青紅皂白,就要為了一張小破紙毆打他? 悠悠蒼天,何!薄!於!我! 在李澄晞心灰意冷的時候,懷裏的小紙人忽然奮力往上躥了躥,湊到他臉頰邊上,“吧唧”了一口。 世界突然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