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遠走
時間倒退回不久前。
垂州,客棧。
“前幾次相見都忘記了詢問,姐姐如何稱呼?”
陸欣彤隨崇兆奎從京城來到垂州,正在客棧發呆無聊的時候,一名黑衣女子卻敲門走進來,給這個孤寂的夜晚添加了些許人氣。
在陸欣彤記憶裏,曾和這個一身黑衣黑裙的婦人有過幾麵之緣,雖然談不上交好,不過最起碼稱得上熟絡。
“名字隻不過是個代號,就稱姐姐便是。”
癲羅刹雖然黑紗掩麵,但聲音極富辨識性。
陸欣彤有些奇怪的問道:“我印象裏,姐姐的相貌清純秀美世間罕見,為何今日卻不願露出真容。”
“我的膚質敏感,近來豔陽高懸,受了些曬斑。”
癲羅刹頓了頓轉移話題:“陪我出去走走吧,總待在這間小屋裏,你不覺得悶嗎。”
陸欣彤歡呼雀躍,提起裙擺當先下樓。
癲羅刹卻在後麵看呆了,過了一會才淡淡微笑,隻是低聲說了句“這樣無知也好”,然後便跟了上去。
月下走走停停,為了避免陸欣彤出現在陳至的視野裏,癲羅刹選擇了幽靜的靜河畔,剛剛駐足正欲開口,卻見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急匆匆沿著河畔而來。
“劉千戶夜半疾行在出城的路上,所為何事?”
她下意識覺得蹊蹺,於是橫跨一步攔住劉引去路,冷冷問道。
若是平日無事,在這般場景遇見,劉引無非淡淡一笑打個招呼,心情不錯的話還會攀談兩句。
但今天他心裏有鬼,頓時一驚,神態舉止都沒有往日自然。
因為這一切實在太巧了。
往日僻靜無人的犄角旮旯,癲羅刹偏偏在今日守在這裏,出口冷言冷語,咄咄逼人。
甚至還做出明顯阻撓的姿態。
劉引目光掃過陸欣彤,當看到她掌心一口不凡的長劍時,瞳孔驟然一縮。
定是事情敗露,她帶人前來截殺無疑了!
他強擠出一絲笑意,卻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這一瞬間的遲疑,讓癲羅刹察覺到有異,手拉陸欣彤站在自己身側,自己向劉引右側挪了兩步,形成包夾之勢。
就在這時候,夜雨突降,小雨打在樹葉和河麵上的沙沙聲響,輕盈又明快。
但聽在劉引耳朵裏,卻隻有蕭索和肅殺。
他淒然一笑,身形驟然向後退去。
背後傳來冷哼:“就知道你心裏有鬼!”
緊接著煞氣大作,麵對極三境的全力施為,劉引連應對的動作沒有做出,便化為一攤渾濁的血肉散落入靜河裏。
“姐姐……”
陸欣彤拔出長劍,膽戰心驚的看著癲羅刹,緩步後退。
她沒想到這女子出手如此狠厲,招招都是絕殺,竟然沒有半點留活口的意思。
癲羅刹幽幽歎口氣:“妹妹無需多慮,我隻是……”
她剛想解釋,因為羅刹鬼骨煉體咒,自己已經難以控製幾欲脫體而出的氣機,出手便是全力。
但忽然間,夜空上兩道影子鋪天蓋地般籠罩,硬生生打斷了癲羅刹的話。
她眯著眼睛抬起頭,看了眼雲層中若隱若現的龍身,立時收回目光,機警的四下打量一番,然後才長舒了口氣。
幸好隻是兩條龍來探查情況。
癲羅刹心知肚明,定是自己全力而發的煞氣吸引了陳至家的妖奴,但他本尊,恐怕仍遠在湖心島大牢。
想到這裏,她心中稍定,冷漠開口:“也好,那就先處理掉你們吧。”
言罷,一把古樸的長刀突兀出現在掌心,冷冽的刀氣向著天頂而去。
冊冊和小魚感知到巨大的煞氣波動,以為陳至遇到了強勁的對手,於是化龍而來。
卻沒想到剛剛到達,一道洗練如水的刀芒便直襲下腹。
“挑釁?”
小魚頓時一愣,沒想到北三郡中還會有魔修膽大包天,向著極三境真龍悍然出手。
“閃開!”
冊冊全神貫注,自然感受到了刀光的威能,龍尾掃開小魚,自己卻結結實實受了一擊。
轟隆一聲巨響,冊冊縮化為人形,半邊身軀都染上了血紅,緊閉雙眼向著靜河直墜下去。
小魚在半空擺尾,急忙追著冊冊降下身形,同時拋出如蓮花般綻放的百裏穿雲梭,數千枚銀針比雨簾更細密,直撲癲羅刹。
然而癲羅刹不閃不避,刀在掌心舞得密不透風,拉著陸欣彤硬生生撞碎銀針,而後刀身插入河水,猛地向上一抬。
隻見河水憑空乍起數十丈,如刀鋒般斬向冊冊和小魚。
“趁你病,要你命!”她直視天頂,惡狠狠說道。
小魚勃然大怒,雙目通紅,一時間她竟然不知所措。
反身一飛衝天自然可以躲開這雷霆一擊,但昏迷的冊冊避無可避,小魚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朝夕相處的同伴。
她銀牙緊咬,用碩大龍軀包裹住冊冊,任由如刀般的水峰砸在身上。
然而下一刻風雲急轉,三柄飛刀貼著水麵如閃電般襲來,刀未至氣機先到,攪動整條靜河水上下翻湧,所過之處,河水惶然後退,露出幹涸的河底。
水峰因得不到補充而黯然消退,拍打到小魚身上時已是強弩之末,僅僅潤濕了她的龍腹。
飛刀仿佛也到了可操縱的極限距離,向著癲羅刹斬出石破天驚的三刀後,便頹然掉落在河岸上。
麵對三道精準無誤的半月形刀罡,癲羅刹心頭一緊,化為一縷黑煙慌忙逃遁。
但耀眼的刀芒驅散黑夜,林間明晃晃猶如白晝,讓她無所遁形。
“鏘——鏘--鏘--”
三計劈砍的鳴音在天際回旋,刀光迸發的一刹那,癲羅刹的心髒仿佛被一隻大手緊握,整個人猶如窒息般僵在原地。
而後,天空中一個聲音淡淡說道:“把昆吾和陸欣彤帶回來。”
小魚聽出是陳至的聲音,應了一句,這才凝目看向如石化般的癲羅刹。
又過了片刻,不可一世的黑裙婦人身軀上浮現出細密的線條,轉眼鮮血四濺,手足異處。
“呼~~”
李小魚長出口氣,伏身拾起飛刀,走向陸欣彤。
……
將軍府。
陳至收回天視地聽,豁然張開雙目。
如今府門前已是一片狼藉,血汙遍地。
府內仆從和豢養的供奉撲倒在地,已無聲息。
他左右環視,確認將軍府外再無威脅,便伸出手抵住高大的木門,元氣從掌心激射而出。
轟隆!
數尺厚的大門轟然破碎,隻留下一個偌大的破洞。
兩側青磚也沒有幸免,在元氣下被碾為粉塵,但立刻被漸大的雨勢壓下來,仿佛一張大網罩住了振翅欲飛的蝴蝶。
陳至向將軍府內走去,麵寒如水。
一路上不斷有黑影襲來,卻都在一招內退了回去,然後悄無聲息斷了生機。
自從他取出司寇腰牌懸掛在腰間,將軍府守衛們的表情就開始變得冷峻,潑天的煞氣彌漫之時,更是直接抽刀來襲。
陳至擒住一人詢問,才知道那煞氣來自府中管家癲羅刹。
“既然羅刹大人誘你前來,那便別走了。”
供奉陰森冷笑說完,便斷了氣。
陳至沉思片刻,忽然明悟。
癲羅刹並非豐顯離,而是崇兆奎的一員心腹。
當初黑鷺候口中說出這個名號,是自己先入為主了。
他並不愚鈍,幾件事情串聯起來,心中很快有了答案。
原來一切的幕後黑手,就是身在院落之中的那個人。
崇兆奎!
三番五次的試探、助魔族獲取大印、甚至以小憩為由放走道首,都少不了此人的身影。
他想造反,卻又因我出現而遲疑,故而試探後確認和殤昊帝並無關聯,於是才命道首上島擊殺!
這無疑是最合理的解釋。
想到那些無辜受害的人,陳至忍不住怒火中燒。
他走上將軍府正中的高台,崇兆奎已經身披甲胄,手持亮銀雌雄鐵鞭等在那裏。
雨水打濕了崇兆奎的絡腮胡須,雙目之中神采奕奕,一點也不像年近九旬的老者。
雖然癲羅刹出手有些倉促,但計劃本就如此,崇兆奎也並沒有太過詫異。
見陳至來到麵前,他大喝一聲,以萬鈞之勢徑直砸出鐵鞭。
青光飆射而出,就連雲海都為它讓路,天空豁然晴朗。
眼看鐵鞭朝著陳至頭頂砸下,然而下一刻卻在他麵門前三寸驟然停下去勢。
陳至淡淡一笑,左手兩指捏住鐵鞭,右手灑脫的一揮,崇兆奎便如炮彈般倒飛出去,轟隆一聲,砸到的房間頓時傾倒,隻餘一片飛灰。
片刻之後,崇兆奎的身形從廢墟瓦礫中顫巍巍起身,雖然明白差距巨大,但仍想困獸猶鬥。
“老將軍雖為深邃境巔峰,但徒有境界,氣血兩虛。”
陳至搖了搖頭:“更何況她已是刀下亡魂,不會再趕來的。”
聽到這話,崇兆奎突然間仿佛老了十歲,身形驟然枯萎,麵色如死灰般黯然。
“想不到你未曾親至,都可以擊潰修煉羅刹鬼骨煉體咒的二品妖尊。”
崇兆奎仰天大笑:“我終究還是小瞧了你。”
他的肌肉迅速萎縮,漸漸變成一個瘦小枯幹的小老頭,但眸子裏精光畢現,一字一頓厲聲喝問:“你,究竟是何人?”
但此言出口,瞳孔中便隻剩下一片灰白,胸膛也不再起伏。
陳至眯起雙眼,看著掌心沉吟不語。
他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也很想知道係統為什麽給自己這麽超綱的能力。
然而這必定是一道沒有答案的謎題。
正想著,兩道身影在背後緩緩落下。
“老板,回去嗎?”小魚問道。
陳至嘴角泛起苦笑,默默搖頭。
回去哪裏?
湖心島?
城東居所?
自己就算身在長青鎮這樣的偏僻山城,也躲不掉覬覦之人的百般試探。
因為莫名的強橫實力,而導致長青鎮百姓受累,這樣的日子他受夠了。
陳至靜立了很久,看著原本黑暗中的垂州府,因為這一場大戰而燈火通明,長歎一聲:“不回去了。”
而後飛身而起,向著北國深山而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