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審水月
夜涼如水,在這酷暑時節卻是難得的舒爽,但對屋裏的嚴水月卻是冷的如落入冰窖之中,寒意周身而上,她顫抖著答道:“我……我以為小姐的樣子是在責怪小的,所以……”
??話一出口嚴水月就後悔了,尷尬的停在了原處,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但說出的話潑出的水,也隻得提著一顆心吊著一顆膽低著頭等著方沉裕接下來的問話。
??方沉裕也不接茬,隻反複描繪著紙上的忠字,嚴水月大氣也不敢喘,連膝蓋都在微微的發顫。
??“水月,你跟了我幾年了?”
??方沉裕突然問出這樣一句話,嚴水月不敢掉以輕心,道:“回小姐的話,快四年了。”
??方沉裕接著道:“聽外頭的丫頭說,看到你平日常在宋姨娘的院中出入,可有這事?”
??嚴水月細聽著,卻發覺方沉裕的話中竟找不出一絲的疑惑,似是在同她嘮些家常,她頓時明白了些什麽,伏在地上答道。:“小姐,我常去東院不過是因為小姐說要對姨娘和二小姐多照顧些罷了,絕沒有背叛小姐之意。”
??這話說的有幾分的欲蓋彌彰,但方沉裕卻是挺滿意的點了點頭,道:“水月,你我主仆四年,我也知道你為人如此,定不會做出背叛我的事,既是這樣,那你就起來吧,過來看看我這字寫的如何。”
??嚴水月站起來,膝蓋跪的有些生疼,她直起腰身,走向方沉裕身後,越過她的肩頭看著紙上漂亮的行楷,分明寫的是“忠”“利”二字。
??方沉裕沒有回頭,聲音從她的麵前悠悠的飄蕩進身後嚴水月的耳朵裏:“水月,這忠利本是一體,無忠不成利,無利也無忠可言,人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你覺的這忠利二字哪個在前,哪個在後?”
??嚴水月道:“自然是忠在前,利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原來如此。”方沉裕接著道,“水月,你生的這樣美貌,做一個婢女著實是暴殄天物,可惜我也沒有什麽兄弟,否則定要你嫁進我家也不算委屈了你。不過也幸虧我沒有什麽品行不端的兄弟,若起了歹心將一條命都搭了進去我也是無力阻止,你說對麽?”
??聽了這話,嚴水月的瞳孔猛地放大,她不由得退了一步,顫抖著問道:“……小姐,您這話什麽意思?”
??“隨便說說罷了。”方沉裕笑道,接著頭也沒回的從肩頭處遞過一個東西,“我見你最近有些拮據,這一百兩銀票不如先拿著吧,若你同你娘還有什麽麻煩,盡管跟我開口。”
??“……謝小姐。”嚴水月顫抖的接過銀票,她本能的退了一步,好像不認得眼前這個自己侍候了三年多的少女。
??方沉裕背對著她,她自然看不到方沉裕那意味深長的表情。
??嚴水月失魂落魄的走到方沉裕麵前,撲通一下跪倒在地,麵色蒼白的不成樣子。
??“水月,這一百兩銀子也不算什麽,你不必這樣客氣。”方沉裕笑道,“哦,對了,我爹馬上要抬宋姨娘進門,定的日子正巧是我嫁入宮中的日子,你可別記岔了。”
??“水月明白了。”嚴水月叩首,逃也是的退出。
??方沉裕嘴角一抹淺笑目送她離開,手中的筆“哐”地砸在桌上,震得蠟燭晃動了幾下。
??方沁兒,如今你自以為縝密的安排皆被我一一攻破,我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將你的招數都用在你自己身上。
??看你今世還能不能笑到最後!
??嚴水月走出門,蛐蛐兒的叫聲此起彼伏吵人的很她充耳不聞。隻看著手心的一百兩銀票,心口劇烈的起伏著。
??原來,她一直知道。
??嚴水月本不叫嚴水月,母親是個見不得人的暗妓,懷了孩子也不知是誰的,又沒錢打胎隻得選擇生下一個女娃,艱難養大,既無父便跟著母親姓嚴,隻是個有姓無名的丫頭,旁人便稱她為小嚴氏,跟著母親四處討生活。三年前母親得了花柳病奄奄一息,小嚴氏雖年紀尚幼,也隻得出去做工賺銀子為母親治病,誰知卻因美貌被主人家的兒子企圖霸占,小嚴氏拚死掙紮間隨手拿起香爐將那登徒子失手砸死,主人將她打的奄奄一息丟進山林,瀕死時遇到了路過的宋沁兒將她救下送醫,得知了她的遭遇心生同情,又因為兩人都無父親有同病相憐之感,於是將她收留。宋婉柔卻看不上她是暗娼之女,對她動輒打罵,直到宋婉柔與方從敦重燃舊情,小嚴氏便在宋婉柔的指引下去方沉裕騎馬的必經之路上裝作暈倒的樣子倒在馬蹄下,方沉裕果真嚇了一跳將她帶回家中,並收留了她做了自己的貼身侍女,賜名水月。她便每日將郡主府的動向報告給宋氏母女,兒時的坎坷經曆使她變得極為麻木,極擅察言觀色,方沉裕待她雖好,但為了銀子嚴水月卻不得不將她出賣。同樣的年紀,自己已經嚐遍人間百態,看著自小在蜜罐中長大的方沉裕,嚴水月說不羨慕是不可能的,隻是她一直以為方沉裕是個自信張揚卻也是極單純的人,沒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對她來說竟然是如掌中木偶,是個天大的笑話。
??方才那段對話方沉裕半是誘惑半是威脅,嚴水月是聰明人,怎麽會不明白小姐早已經將她調查了個清清楚楚,隻是未動聲事,知曉了她真正效忠的對象,又故意在她麵前透露自己不喜歡六殿下,心中另有所屬的事,為的就是通過嚴水月的嘴將此事告知方沁兒。
??形影不離的三年時間方沉裕都沒露出絲毫的破綻,這個不過二七年華的少女怎會城府深至此?若非她今日將此事挑破,嚴水月隻怕永遠也不會發現自己已被玩弄與股掌之間。隻是方沉裕雖以她母親的性命和殺人之事要挾她,卻還是給了足以將她母親好好醫治的銀子將她收買,也是在變相的告訴她自己比宋氏更值得她效忠。
??可是這般的賞罰之道怎會是一個尋常的閨中少女所能明了的?
??嚴水月在心中不住地盤算著,宋氏所給的銀子極微薄,卻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實在不願背叛。但方沉裕的城府之深,又握著她的把柄,如今豈是她能選擇的?
??她終究是將那一百兩銀票收在了袖中,進入了東院,叩響了大門。
??如今宋婉柔雖沒進門,但全府上下已皆是心照不宣的知曉了她的身份,方從敦也是常常留宿在東院,秀安郡主倒也沒有說些什麽,嚴水月猜測方沉裕定是也將宋氏母女暗中調查了個清清楚楚,如今這般熱情的張羅其中定是有古怪。隻是自己如今領教了方沉裕的可怖,這趟渾水能不蹚則不蹚是最好。
??“誰?”屋裏人警惕問道,是方沁兒的聲音。
??嚴水月壓低聲音答道:“二小姐,是我。”
??屋內傳出窸窣的衣服聲音,不一會亮起蠟燭,披了一件外衫的方沁兒將門打開,見四下無人後便讓出縫隙將嚴水月讓進屋裏。
??“你怎麽這個時候來了?也不怕被方沉裕瞧見。”方沁兒略帶責備道。
??嚴水月也不惱怒,道:“奴婢隻是聽到了一件事,想盡快報告給二小姐,這才來的急了些。”
??“有事快說,別被方沉裕知道你來了這邊,我爹在我娘房中呢,與你撞見了不免尷尬些。”方沁兒皺著眉,小心翼翼地朝著門外自己母親熄了燈的房中張望著。
??“我聽說如今太子之爭更為殘酷,六皇子為得到郡主家的支持於是準備提前迎娶大小姐,方才大小姐收到了六皇子的秘信,我偷偷看了一眼,信上說的日子是——”嚴水月湊到方沁兒的耳邊道,“——中秋”
??“什麽?!”方沁兒一怔,“此話可靠?會不會是你看錯了?”
??嚴水月點頭道:“奴婢見過六殿下的筆跡,絕不會認錯,上麵的字我也看得是清清楚楚,寫的是‘吾妻沉裕,夫心甚急,本欲與汝及笄後年成婚,相思成疾,今特求父皇,願與今載中秋紅楓時與汝結發為夫妻。’說的明明白白是將婚期定在了中秋時節,絕不會錯。”
??“當真是天助我也!”方沁兒歡喜道,“此事便可真是雙喜臨門了!”
??嚴水月道:“二夫人如今雖還沒入門便得了郡馬爺的盛寵,如今郡主已遲暮,容色上還是二夫人更勝一籌,待正式進了門被抬為平妻也是指日可待。二小姐您容貌出眾,若六殿下見了您定會移情別戀。可不是雙喜臨門?”一番張口就來的奉承話哄得方沁兒眉開眼笑,從妝匣中拿了一根質地上乘的玉釵放到嚴水月的手中,道:“借你吉言,待我成了皇妃,定不會虧待你。”
??嚴水月接過塞進袖中福身謝過,正要離去時接著眼珠一轉,重新回身對方沁兒道:“其實小姐若想嫁給六皇子,並非難事。水月有一計,不知當說不當說。”
??“有話直說。”
??嚴水月重新湊到她耳邊,低聲說著什麽,待她說罷,方沁兒頓時麵露喜色。
??“此計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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