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笛聲何處(1)
窩闊台幾乎是帶著愉悅的心情往回走的,奧都拉訝異地看著他戛然生輝的麵容,心頭一震。
??“大汗,咱們還回酒肆嗎?”他走近窩闊台,低聲問。
??耶律楚材辭官歸隱後,再也無人約束窩闊台,他越發的豪飲如牛,今日,奧都拉婉言提起從前講過的孫記酒肆,說裏麵的美酒,香飄十裏,窩闊台一聽,二話沒說,脫了龍袍,換上便裝,就催著奧都拉一起出了宮。在酒肆中,當壚的孫家小妹美目流盼,秋波暗送,窩闊台就沒正眼相看,滿心滿眼全是那一壺壺的佳釀。
??“不,不回。”窩闊台又是搖頭又是擺手,“朕要保重身子,要少飲酒。”他無限幸福地回味著林妹妹剛才講的那一番話。他不會自認為她是對他有情意,可這種細微的關心已經很讓他滿足了。
??她沒有當他是仇敵,她還在意他,所以他為了她一定要保重自已。
??奧都拉小心地瞟了窩闊台一眼,咂咂嘴。
??問天的娘子對大汗的影響力有這麽大嗎?簡直賽過了千軍萬馬。為了讓窩闊台死得悄無痕跡,問天是煞費苦心,現在一切正在有條不紊地按計劃進行著,堡主夫人這一句話,不會讓窩闊台又回到起點了吧?
??奧都拉犯難地皺起了眉頭。
??窩闊台再無心思呆在宮外,無論奧都拉如何的舌燦蓮花,說大都城中還有幾處稀奇之處,哪家花樓的女子最美妙,他也不動心。奧都拉沒辦法,隻得陪著窩闊台回到皇宮。
??午朝剛散,禦書房中堆滿了折子,窩闊台突然象換了性子,袖子一挽,撩開錦袍,正襟端坐在書案後,拿起朱筆,認真批閱起奏折來。
??奧都拉摸摸鼻子,悄悄退出禦書房,剛一出來,就看到皇後宮中的大太監臉陰陰地站在外麵,對著他拱拱手,用眼風示意他跟在身後。
??奧都拉高深莫測地笑笑。
??中宮,乃馬真皇後雍容華貴地坐在錦榻上,貴由太子立在一邊。奧都拉是何等機靈圓滑之人,笑眯眯地上前施了臣子禮,乃馬真皇後讓宮女給他看座、上茶。
??他裝著一幅受寵若驚的神態,重重謝過,藍眸滴溜溜轉了幾轉,期待乃馬真皇後的下文。
??他知道這位皇後心機很深,很善於鑽研權術,在朝中百官中也能左右逢源,她的目的其實很明顯,保住自己的中宮之位,順利把貴由太子推上汗位。但她對他從來是不屑一顧的,他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不學無術,隻會吃喝玩樂、阿諛奉承的的弄臣。
??難道他現在對她有了什麽用處了嗎?奧都拉好奇地傾傾嘴角。
??“大人,你今天陪大汗出宮微服私訪了嗎?”乃馬真皇後高貴地掃了奧都拉一眼,問道。
??“有這回事,就在街麵上走了走,看看大都城的市容。”奧都拉畢恭畢敬地回道。
??乃馬真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盯著奧都拉,“大汗在街上是不是遇到了什麽熟人?”
??奧都拉警覺地眨眨眼,她跟蹤他們了嗎?“不知娘娘說的是哪位?大汗在街上,有時會偶爾停下來,和街上笑談幾句。”
??乃馬真哼了一聲,“有沒有遇到一個和大人一樣頭發卷卷的女子?”
??“嗯,是有一個。”奧都拉心中暗驚。
??“本宮討厭那女子。”乃馬真咬牙切齒地說道,“她簡直是陰魂不散,本宮看到她,無名火四起。”最可怕的是,大汗看到她,就活力四射,強悍得象要活個幾百年似的,那她的貴由何時才能登上汗位呀!
??“娘娘你的意思是。。。。。。。讓臣找人把她給除去?”奧都拉詢問地看著她。
??乃馬真重重地閉了閉眼睛,悶聲說道:“不是,”雖然她也恨不得除去那位堡主夫人,她曾和耶律大人聯手,費盡心計地除去過堡主夫人,結果呢,那女人不又好好地活過來了,她懷疑那女人不是妖就是鬼,識時務者,還是不要碰她不妙,何況飛天堡的勢力也在那兒,貴由日後說不定還得指望君問天在財力上幫幫忙呢!“本宮知道大汗很信任大人,隻是想請大人以後盡量地勸慰大汗不要出宮,避免和外麵亂七八糟的人見麵。那卷發女人一看就是個異類,哦,大人,你不要介意,你也是卷發,可和她看上去絕對不同。”
??“嗬嗬,臣不介意的。”
??“大人,本宮其實活得挺累,又要操心後宮,又要操心太子的教育。以前耶律大人沒辭宮之前,本宮還能依賴耶律大人。現在耶律大人走了,本宮能依賴誰呢?大人,你能幫幫本宮嗎?”
??“娘娘,隻有臣能做到的,娘娘盡管開口。”窩闊台說道。
??乃馬真溫婉地輕笑,“大人當然能幫得了本宮,你和大汗那麽近,是不是覺得大汗的龍體越發不如以前,應該多臥床休息,不能過多地操心國事?”鳳眸咄咄地盯著奧都拉。
??奧都拉驚恐地站起,“娘娘,大汗他。。。。。。”
??“他當然會臥床不起的,”乃馬真冷冷地說道,“飲酒縱欲過度,龍體虛弱,本宮會負責照應大汗,朝中的解釋、從大汗手中得到貴由太子代政的聖旨,就交給大人了。”
??奧都拉不由地打了個冷戰,真是最毒夫人心呀,為了權力,居然對自己的夫君都能下手。
??“大人辦得到嗎?”乃馬真陰沉沉地問道。
??他進宮為的就是為了這一天,奧都位正中下懷,故作為難地皺了皺眉,然後一握拳頭,“罷了,臣為了娘娘與太子,萬死不辭。但娘娘,臣很好奇,為什麽不直接把太子推上汗位呢?”
??乃馬真笑道:“本宮當然想呀!可這見鬼的蒙古貴族製度,新的大汗必須經過貴族大會選舉,太子現在還幼嫩,得磨練下,時機也不成熟,三四年後,他就可以順其自然地登上汗位了。大汗作為太子的父汗,太子現在需要他活著,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嗎?哈哈!”
??這毛骨聳然的笑聲,讓奧都拉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看來,窩闊台的壽限已定,那個數字不會很大。
??奧都拉想起窩闊台也曾英雄蓋世,號稱草原上的雄鷹,最後淪落到臥病在床、任人魚肉的下場,不免有點心戚戚的。但這一切,與窩闊台對問天娘子錯誤的癡戀也有關係。
??不知問天聽到這消息會不會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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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問天這兩天不談開心了,簡直是鬱悶得發瘋。堂堂大男人,吹了一夜的風,還著了涼,服了兩劑藥,也沒壓下風寒,硬生生病倒了四五天,也因為前陣子在飛天堡中日夜不眠地忙碌,身子虛得緊。
??這一病不要緊,在華大夫的嚴令下,為了堡主夫人腹中的胎兒,除了侍候他的傭仆,不允許其他人與他接觸,防止傳染,就連小詩霖的問安也不可以。
??他這個悶呀,原先也不是話很多的人,可這次不知怎的,覺得是前所未有的孤獨。躺在書房的臥榻上,從窗戶裏看到林妹妹牽著詩霖在園子裏散步,看著她溫柔地蹲下身替詩霖整理著頭上的頭飾,看著她慧黠地眨著眼,和詩霖說著話,看著她吃累地撫著隆起的肚子,秀眉微蹙,看著她失神地仰望天空,小臉浮上一層落莫的痛楚。。。。。。看著,看著,他的神色就黯淡了下來。
??關於他們的以後,他茫然了起來,象是看不到光明的行路人,心中不隻是驚慌,希望的火焰在一點點地熄滅,他感到他們之間聯係的繩結,在一點點的鬆開,他想握緊,卻用不上力。
??君府的少奶奶現在完美得沒辦法挑剔,可她卻再也不是屬於他的小闖禍精了,他悲哀地意識到。
??同是天涯淪落人,白一漢與他病不同但也彼此相憐,午膳後,白一漢就會拄著拐杖來陪他說會話。白一漢恢複得不錯,再有一個月,就能扔掉拐杖了。
??“堡主,又在看夫人啦?”白一漢順著君問天的目光看向園中。今天天氣不錯,林妹妹把課堂搬到了室外,好象是在講植物課,對著滿園的花草樹木,滔滔不絕地雙手比畫。
??“最近肚子象大了許多,她有點吃力。”君問天眼中溢滿著不舍,輕聲說道。看她說一會兒話,就要喘一下,還讓詩霖幫她按摩腰。
??“夫人這次不會又是兩個吧?”白一漢開玩笑地說道。
??君問天收回目光,“一個就足已,然後再也不生了,每次懷孕,她都非常辛苦,而且遇到的事又多,唉!”他重重地歎了一聲,心中不免有點自責。
??“堡主,你和夫人是不是在冷戰?”白一漢可是明眼人,夫人對堡主的示愛不象別人,那可是大大方方地秀,他站在一邊,有時眼睛都不知該看向何處。
??君問天傾傾嘴角,沒有回答。
??白一漢笑了,“堡主,記得你唯一的一次坐牢,夫人帶我去大都知府要人,哇,那一天,我可真是長了見識,夫人那個口才真是萬夫難擋呀,直把個童知府和師爺說得啞口無言,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夫人見到堡主時,說的那幾句話,我至今都曆曆在目,怕是大都城有名的才子也寫不出來,一日如三秋。。。。。。。”
??“一日如三秋,二日便是六秋。一秋四個季節,六秋是二十四個季節。多少次的花開、夏雷、楓紅、落雪你都沒有陪我,這份債,你怎麽還?”小臉脹得通紅,杏眼圓睜,灼灼地盯著他,口氣卻是無比發嬌媚。就在那一天,她告訴他,她愛上他了。
??君問天突地覺得呼吸不能暢通,心象被人緊緊地擰著,眼眶有點潮濕。
??這份債,他怎麽還?他準備用他的一生一世承諾給她,為她建天堂,給她快樂、幸福,疼她、寵她,可現在,他們成了什麽,雖在同一屋簷下,但和陌生人有何區別?
??“堡主,秀珠的死,是很讓人難過,但不要再怪罪夫人了。那事是我沒有考慮周到,急切了點,夫人不懂一些厲害關係,而我懂。其實,那次的傷亡已經是降到最小了,要不是夫人,我想死的人會更多。”白一漢說道。
??君問天俊眉一揚,突地坐起身,“有什麽我不知道的嗎?”
??白一漢吞了吞口水,“依那些蒙麵人的身手,殺我們幾個簡直是易如反掌,南山寺的和尚們大部分是昏迷,死的人並不多,秀珠是個意外,她剛昏迷醒來,手中沒什麽力度,突地衝上前,正好中了一劍。我在昏迷前聽到夫人說了句:夠了,不要傷害他們,我和你們去見他。”
??君問天刷地臉蒼白無人色,“她。。。。。。知道蒙麵人是誰?”
??白一漢輕輕點頭,“我這一兩個月一直在分析,我覺得夫人誘的不是宛玉,而是。。。。。。。另有其人,她應是考慮得很周全,象是以靜製動,逼著幕後的人跳出來,夫人一定有自己的思量,唯一的遺憾是讓秀玉送了命。”
??君問天現在心下早已明白了,妹妹是察覺了窩闊台的用心,生怕他故伎重施,置飛天堡與自己於死地,她不如主動出擊,讓窩闊台現了原形。
??她確是考慮周到,可還是衝動了呀,這是多麽危險的事啊,那麽纖細的身子,為他去擋風雨,好傻,可是卻讓他無比的。。。。。。。心折。
??他慌不迭地抬起頭,欲尋她的芳蹤。
??陽光稀稀落落撒在廊間,她在樹下笑,象花朵綻開的笑靨,看得他不禁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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