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似是故人來(5)
東方剛剛發白,朱敏就起床了,打開窗,探出身向東張望著。沒有一絲朝霞鑲嵌在天邊,天上雲層壓得很低,也不知會不會有雨,她心中犯起嘀咕。也不喚丫頭了,自己替君無憶穿衣、梳頭。君無憶沒睡飽,一直在發著小小的脾氣,小嘴噘得能掛油瓶,小手亂舞著拍打朱敏。
??“小祖宗,你就懂點事吧,娘親這心裏啪咚啪咚地亂跳,都慌死了。”朱敏煩燥地捏了君無憶的臉頰一下,君無憶被娘親臉上的表情嚇住,張大著嘴,不敢哭出聲,淚珠卻止不住的滾落。
??朱敏看了又不忍,把女兒抱在懷中,疼愛地替她拭去淚。
??如果這時光能倒流,她一定會聽他的話,跟他回老家,做一對貧苦的夫妻,也好過現在這種心驚肉跳的錦衣玉食的日子。
??可是誰會知道她的謊言會被戳破呢?
??她迷戀君問天,也迷戀君府的奢華安逸還有王夫人對她的信任和寵愛。她怎麽舍得丟下這一切和那個一文不名的人走呢?她自以為天衣無縫,君問天喝得爛醉,王夫人又樂見她嫁入君府,即使和君問天沒有燕好成功,隻要造成假像,君問天就無法把她推開。
??她太急切了,忘了她要設計的那個人是君問天,不是別人。君問天是會乖乖聽人擺布的人嗎?
??平靜安穩的三年過去了,她以為一定就可以這樣過下去,說不定還能重拾與君問天的歡愛。
??誰知君問天不知從哪裏帶回一個和舒碧兒長得一模一樣的林夫人,平靜的湖水陡地泛起巨浪。
??那女人就象是她的克星,自林夫人一出現,所有的事情就全不對了。她被林夫人羞辱,然後王夫人突地對她們母兒不冷不熱,君問天更是正眼都沒看過她們一眼。
??她不敢問,心裏忐忑得很,猜不出他們知道多少,但是卻有一種大難快要臨頭的預感。
??她慌不擇路,眼下又無人商量,隻得鋌而走險,找他商量去。
??朱敏沉思好,抱起君無憶出了廂房門,顧不上用早膳了,吩咐丫頭讓馬夫把車趕到府門外等著。
??一走到府門邊,她呆愣住,瑟縮地後退了幾步。王夫人和君詩霖穿得齊齊整整的站在馬車邊,王夫人房中的秀珠提著香燭、貢果,趕馬車的人是秀珠的夫君君南。
??“婆婆,你這是要去。。。。。。哪?”朱敏的聲音抖得象破竹,聽著有些尖銳。
??“哦,我想起很久沒去南山寺敬香了,詩霖又剛回府,尋思著帶詩霖去給菩薩叩個頭。聽說你今天要去,想想就一同去吧!”王夫人讓秀珠掀開轎簾,抱詩霖上車。
??朱敏臉上的笑瞬時象哭一般,小臉煞白,“這大夏天的,幾個人擠一輛馬車太悶,那婆婆你去吧,我今天就不去了。”說完,她抱著君無憶就想轉身。
??“三夫人,我不坐車裏,我和夫君坐前麵。”秀珠笑吟吟地說道,“老夫人和三夫人還有兩位小姐,說起來是四人,但小姐們小,不占地方,不會感到擁擠的。這去南山寺,路上得一個多時辰,去一次也挺累人,大家一起去,也有個照應。三夫人,來,我幫你抱二小姐。”
??朱敏被秀珠說得語塞,眼巴巴地看著秀珠抱走了君無憶,王夫人拉著臉,先行跨上了馬車,她不敢再反駁,隻得跟隨著也上了車。
??她的那顆心已經不象是在跳動了,而是在顫動,劇烈的顫動,顫得她感到王夫人掃過來的任何一個眼神,都象驚雷一般,足以奪去她的呼吸。
??幸好王夫人很少看她,一路上,都是在和君詩霖說話。
??君詩霖年紀小小,卻懂得不少。知道什麽藥草能治頭痛、失眠、眼疾,瓜果從開花到結果要多久,一件衣衫具體的製造過程是怎樣,小嘴喋喋不休,說得頭頭是道,直把王夫人樂得眉開眼笑,一再地誇“我家詩霖日後定然巾幗不讓須眉”。
??朱敏瞧瞧懷中的君無憶,吮著個小指頭,癡癡地盯著君詩霖,傻頭傻腦的樣,輕輕歎了口氣,眼神幽幽地轉向窗外。
??沿途的山景正蔥綠,馬車行駛中,視野中不時跳出一兩間民居,偶爾有一兩輛馬車錯身而過,遠處的草原上,牛羊象天邊飄過來的一兩片白雲戛然墜落,河水象根絲帶穿梭在草原之間。
??南山寺是以地處南山而命名的。大都城外的山川頗多,南山是其中地勢比較平坦、風景很秀麗的一座山。山中古木參天,山澗遍布奇花異草,山後有一灣碧清的池塘,塘中養滿了紅色的聖魚。從山門到寺廟的山道邊,柳樹成蔭。曾有一位詩人在見過南山寺後,寫下“一花一柳一魚磯,一抹斜陽一鳥飛。一山一水一寺廟,一片落葉一僧歸。”的名句。也正是這首詩,這南山寺一夜成名,吸引了許多香客和高僧。
??不知從幾時起,大都城風傳,南山寺的求子觀音特靈,誰家有不育或生不出兒子的女子,隻要到南山寺燒一燒香,拜個佛,就能達成心願。這話也不知靈不靈,但不管靈不靈,南山寺的大雄寶殿門檻都快被善男信女們踏穿了,僧侶們每天收香火錢收到手軟。南山寺附近的一些農家在寺外擺了小攤賣茶水、瓜果、點心,這幾年也跟著發了點財。
??君南駕著馬車悠悠停在山門外,秀珠跳下馬車,掀開車簾,先抱出兩位小姐,然後扶出兩位夫人。
??一出馬車,眾人首先嗅到一股濃濃的香火味,抬眼間,殿閣掩映在蒼鬆翠柏之間,香霧繚繞,拜佛的人象潮水一般往山上洶湧而去。
??秀珠悄然打量著朱敏,隻見她纖細的身子抖得裙擺都在顫動,雙唇發白,麗容緊繃,眼神間盡是驚惶和恐懼。
??“朱敏,走吧!”王夫人麵無表情地領先上山,讓秀珠抱君詩霖,君南提了貢果籃。
??“婆婆,我。。。。。。。突然覺著身子不適,我在車裏等你吧,不上去了,請婆婆幫我向菩薩叩個頭。”朱敏緊抱著君無憶,恨不得奪路而逃。
??王夫人臉一扳,眉頭一蹙,哪裏由得了她,“是不是你嫌我今天不該跟來南山,讓你心生厭煩,於是你一再的找理由不肯同行?”
??“不是的,不是的!”朱敏賠著笑,“婆婆這說哪裏去了,怎麽會是跟我來呢,是我跟婆婆來的,開心還來不及呀!”
??“即然這樣,就跟快點!君南,你幫三夫人抱下二小姐。”王夫人不悅地瞪了她一眼,往山上走去。
??朱敏咬緊唇,把君無憶遞給君南,硬著頭皮拾級而上,冷汗密密地從肌膚下滲出,不一會,就浸濕了內衫。
??山不算高,走上中門,再上幾級石階,就進了寺門,有兩個小僧人站在門邊迎接香客,體肥身壯,白白淨淨,一看營養就不錯。
??香客實在太多,大雄寶殿一時容納不下這麽多人,香客們不得不在寺院中排起長隊,按照順序魚貫進入殿內,一個高瘦的住持打扮的僧人在維持秩序。
??不管你是達官顯貴,還是無名百姓,在菩薩麵前,是一律平等的,人雖多,卻不喧嘩,一個個香客乖乖地按次排好,靜靜地往前移動著。
??王夫人和朱敏六人也跟著隊伍後麵,住持無意間掃視過來,對上王夫人的目光,王夫眨眨眼,這住持怎麽看著這麽麵熟呀?她不禁又多了幾眼,越看心中越是質疑,她突地轉過臉,盯著君南手中抱著的君無憶,眼瞪得溜圓。她側目看向朱敏,朱敏也正看著住持,額頭冒著冷汗,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兩眼猛地一翻,直直地栽了過去。
??隊伍一向大亂,住持跑了過來,看到倒在地上的朱敏、嚇得直哭的君無憶,麵容急促地抽搐個不停,無措得手和腳都不知怎麽擺布,話更是一句都說不出來。
??君南和秀珠對視一眼,今兒這任務完成得也太順利了,不過卻是超出了意料。
??遺傳是個可怕的事實,任你怎麽遮、怎麽瞞,也是白費力氣。
??君無憶那張臉,從眉眼到唇角、活脫脫都是從住持臉上扒下來的一樣,難怪朱敏會不肯上山,最後竟然嚇昏過去。
??“無憶師傅,要把這位香客抬進客房嗎?”門口的兩個小僧人跑過來幫忙。
??無憶師傅?君無憶的名原來是這麽來的呀!君南和秀珠抿嘴一笑,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看法。
??“不了,請給我們端碗水來就可以,我家夫人估計是中暑了。”秀珠婉言謝絕,托起朱敏,移坐到一邊的石凳上。
??無憶手握成拳,親自跑到後院,顫微微地端來一碗水,一路上,幾次踉蹌得差點摔倒。
??“多謝!”君南拱拱手,接過碗。
??“客房非常幹淨,讓夫人去躺會也方便的。”無憶無欲無求的眼底泛出深深的眷戀,他目不轉睛地看著緊閉雙眼的朱敏。
??“住持,你看香客們都在等著你的安排呢,今兒人這麽多,你不必管我們,我們會照顧好夫人的。”君南擋住了他的視線,不讓他有接近朱敏的機會。
??無憶輕歎了口氣,不好堅持,無奈地轉過身去。
??“祖母,你怎麽了?”君詩霖拉扯自朱敏暈倒後就一直沉默不語的王夫人,她的臉怎麽也象二夫人那樣白呀!
??“呃?”王夫人駭得一震,慌慌地從人群中收回目光,雍容華貴的麵容滿是驚惶,張大嘴說不出話。
??君南察覺她的異樣,以為她是被朱敏的事情所嚇,忙安慰道:“老夫人,這件事你不要多操心,交給堡主就可以了。”原以為會費一番功夫,沒想到這一上山,就尋到了答案。朱敏怎麽會和一僧人勾搭上呢,想不通。
??“我。。。。。。我。。。。。。”王夫人結結巴巴地眨著眼,又扭過頭去,找了又找,她剛剛看到排在隊伍前列的那個黃衣女子怎麽不見了?
??“老夫人,你看見熟人了?”君南沿著她的視線看去。
??王夫人神色恍惚地點點頭,“我好象看到以前在飛天堡裏侍候過白蓮和白翩翩的叫春香的那位丫頭。”
??君南本能地把君詩霖緊抱到懷裏,犀利的眼眸飛快地掃視著寺院,“你確定嗎?”春香自從白翩翩被送到花月樓後,突然就失蹤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堡主曾讓他細細尋找過,一直沒有結果。
??“我看得很像,就排在隊伍前麵,和一個男人在講話。朱敏昏倒的時候,她回過頭來,正好看到我,詩霖突然喊我,我就回了下頭,她就不見了。”
??“秀珠,快扶起三夫人,我們速下山。”君南冷凝地說道。
??秀珠被君南臉上的嚴峻嚇了一跳,沒敢追問,朱敏被灌下一碗水後,幽幽醒來,沒等朱敏恢複意識,她扯著朱敏就急衝衝往山門奔去,時不時關照下王夫人,君南一手抱君詩霖,身後背著君無憶,緊隨在後。
??貢果籃孤伶伶地被扔在石凳邊。
??一雙纖細的手拿出一枚瓜果,在掌心掂了掂,蒙著麵紗的麵容上,一雙煎水秀眸微微眯起,目光緩緩落在君詩霖微卷的發上,冷冷笑看身邊的黃衣女子,“那女孩和她娘到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我怎麽會把她給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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