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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流水落花春去也(2)

  時序不覺已是春末,小院中的幾株草花在風風火火的綻放過,默默謝去,留下幾柄莖葉偶爾記起它曾有過的風情。柳和蘭乃是綠的,是一種濃得快似要滴落的綠,看著,令人屏息色彩也可以令人詞窮無措。木色的泥地纖塵不染,廂房中的窗門擦拭得鋥亮。


  ??小院依舊,變的是季節。


  ??“夫人,這是哪?”秀珠訝異地打量著小院。


  ??這個問題同樣也是童報國好奇的,碧兒沒有讓他送她到宮門,而是馬車駛進了這座小院。


  ??君南好整以暇地兩手交插,表情平靜,他一路上象是和秀珠聊得不錯,以至於忘了正事,不知不覺也跟著他們來到這裏,即然來了,就不急著離開。


  ??拔都王子率領大軍回軍營交差,他們站在這條陋巷之中,不算顯目。院中走出一位老者,見到碧兒,一愣,笑了,“夫人,老先生剛剛回來,你可真來巧了。”說著也不通報,禮貌地讓到一邊,請碧兒進來。一位年輕的婦人聽見聲音,臉紅紅的,搓著圍裙從一間廂房跑了出來,羞澀地對碧兒施了個禮。


  ??“老管家,大嫂,好久不見!”碧兒含笑點頭。


  ??夫人好象和這家很熟哦,秀珠回過頭,和君南交換了下疑問的眼神。


  ??“夫人,你。。。。。。快要做娘親了!”少婦驚喜地發現碧兒小腹微微隆起。


  ??“是,還有六個月。”碧兒跨進門,沒走幾步,耶律楚材拿著書從書房中出來了,童報國瞪大眼,這竟然是堂堂國相居住的府邸,如此簡樸,如此狹小。這位堡主夫人到底是何許人,怎麽和大汗、國相都如此熟稔呢?

  ??耶律楚材平靜地看著碧兒,對慌亂的跪著的童報國視若無睹。


  ??碧兒沒有象從前那樣施禮,抿唇淡淡地一笑,緩緩將目光撒向小院的角角落落,“老先生,有時,我都覺得這裏象我的家一般,病著的時候,有難的時候,就會往這裏跑。不是家又是什麽呢?”


  ??耶律楚材撫了撫長須,盯了她好一會,才開口,“夫人,老夫的小院太小,不能稱其為家,這次,我帶你去另一個家,那裏早就收拾好了,一直等夫人回來。”


  ??門外的秀珠和君南聽到這話,都驚了一下。


  ??碧兒調皮地傾傾嘴角,“家裏有人在等我嗎?”


  ??“等夫人到家的時候,應該有了。”


  ??這兩個在打啞謎嗎?怎麽一句都聽不懂。童報國隻能眨巴眨巴眼,沒想到,耶律楚材突然注意到他了,“童大人,起來說話吧!這次去飛天鎮,聽說非常辛苦,回衙門後寫個奏折呈上來,本官會向大汗奏明,為你請功的。”


  ??“下官不敢領功!”童報國拭汗,堡主原配夫人的案子不僅沒破,反到越來越複雜,還因為沒有辨清紙條的真假,鬧了一出天大的烏龍劇,讓朝庭的將士成了一個笑話,不談功了,不給他記過就算開了大恩。


  ??“那些超出你的能力範圍,不能怪你,你把夫人安全地帶到大都,就算有功,回府歇著去吧,後麵的事,本官來辦。”耶律楚材象看穿了他的心思,揮揮手,讓他離開。


  ??童報國極其恭敬地向碧兒和耶律楚材行了個禮,畏畏縮縮地上了馬車,回衙門去了。


  ??“這兩位都是你帶來的下人。”耶律楚材回身讓老管家準備車,看了看秀珠和君南。


  ??“隻。。。。。。”碧兒還沒開口,君南笑著插上一句,“夫人,君南是初次來大都,連個方向都不識,你不能因為我姓君,就棄我不管啊!”語氣沒有可憐楚楚,但也讓人聽著非常中肯。


  ??秀珠怕是也對君南有好感,難得與他如此靠近,懇切地看看碧兒,眼中流露出不想與君南分開的留戀。


  ??碧兒歎了口氣,“老先生,是的,這兩位是我帶過來的家仆。我現在身子不方便,在外總得有人照應。”


  ??“那讓他們暫住兩天,然後打發他們回飛天堡好了。夫人家中有的是照應夫人的奴仆。”耶律楚材說道。


  ??秀珠瞬間臉就苦成了一團,求助地看著碧兒,她一點都不想離開夫人呀!


  ??碧兒輕笑,沒有作聲。


  ??碧兒的新家原來是三王府,也就是大汗現在的行宮。


  ??耶律楚材隻把碧兒送到府門,就回去了,碧兒叫住他,不知對他說了什麽,他麵色凝重地點點頭。


  ??府中早有總管樣的一個中年男人迎了出來,謙恭地向碧兒行了主仆禮,讓丫頭領著秀珠和君南去別院歇息,自己親自引著碧兒往裏院走去。


  ??碧兒認得這條路,有次窩闊台以三王妃的名義邀她進府,就是穿過這些廊閣、木榭的。


  ??還是那座清雅的廂房,竹簾半卷,檀香悠悠地從裏麵飄了出來,這時,天也不過剛黑,燭火已經燃起,紙窗上映著一個高大健壯的身影。


  ??總管悄然退下了。


  ??碧兒深深地吸了口氣,眼眶驀地一濕,慢慢地向裏走去。


  ??窩闊台正在喝茶,脫了大汗穿的錦袍,天氣暖,隻著一件素色的便裝,威嚴的英雄氣概上多了幾份閑雅的逸致。聽到門外響起的腳步聲,他含笑,一臉溫柔地抬起頭。


  ??笑容沒有打開,愕然地凍結在麵容上。


  ??這樣的碧兒是他不熟悉的。


  ??第一次見她是在她的婚禮上,她慧黠、俏皮,笑語間的言談充滿了智者的哲理。


  ??第二次見是在王府中,她機智中帶著小女子的嬌媚,笑魘如花,他就是在那時對她怦然心動。


  ??第三次就是在這座小院,她象一個乖巧、懂事的小丫頭,與他侃侃而談,告訴他真愛是什麽。


  ??以後又見過幾次,她哪怕病著、無助著,她一直都是自信滿滿、充滿了活力,象是天掉下來,她隻是眨眨眼,談笑風生。就是她對他哭的時候,也是強悍的,不會讓你覺得她弱不禁風,需要你的憐惜。


  ??眼前的碧兒呢,大眼空洞無神,全身的氣力象被什麽抽去,小臉上掛著的笑容毫無真正的快樂,她象一具軀殼,沒有了生氣的軀殼,虛弱得一陣風都象會把她給吹走,


  ??窩闊台一陣心痛,張開雙臂,“小丫頭!”他柔聲喊道,怕下一刻她會不見,他要緊緊把他抱住,但這次,他要等到她的主動。


  ??淚如雨傾,碧兒咬著唇,一步一步向他走來,把自己的身子投進他的懷中。不再笑話他以帝王之位壓人了,這個男人是真正的一座大山,可以給她庇護,可以給她一個沒有委屈的天空,在她懷著身孕還不吝對她的言愛,這份愛有多深無需質疑了!

  ??“大汗,我闖了個大禍。”碧兒伏在他寬闊的肩頭哽咽。


  ??窩闊台輕撫著她的卷發,把她扶坐在椅中,自己坐在她對麵,兩手緊握,含情脈脈地看著。“沒有關係,這個禍有我來為你承擔。不過,全蒙古也隻有你會那麽聰明,想得出用那樣的妙計整小妾。”從飛天鎮送來的軍報,他每天都會看。當知道那是一出堡主夫人爭風吃醋的鬧劇時,他大笑出聲,不過,心中又有點妒忌君問天。能讓一個小女子吃醋到費心做下這種傻事,也是一份福氣,可見她對他有多麽在意,不是嗎?


  ??“其實飛天堡哪有什麽奸細,我。。。。。。我就是看不來她那個媚樣,趁我懷孕之時,對。。。。。。。堡主示好、撒嬌、賣弄風情,我氣不過,才。。。。。。想整她一下。沒想到,聰明反被聰明誤,贏的人還是她,我。。。。。。被君堡主休出了家門。”心中好恨自己,這個時候還要為他們的以後著想,還在為他們說話,真是個白癡,不過,這是最後一次幫君問天了。


  ??窩闊台心疼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水,讓她喝了一杯茶,情緒平靜了些,才笑道:“小丫頭,你年輕啊,怎麽鬥得過一個青樓女子?君問天是聰明人,不可能在飛天堡中藏奸細的,一個商人若和國事扯上,就是和自己過不去,他非常識時務,很有分寸,不然能拒絕四王爺的誘惑了嗎?”


  ??“誘惑?”碧兒大眼眨了眨,拖雷給君問天什麽誘惑了?


  ??“這些你無需知道了,既然都被休了,以後就不準關心他了。小丫頭,我到蠻開心你被休的,知道嗎,我一直都渴望有這麽一天,你心甘情願地來到我身邊。其實,我這幾天也不安寧,蒙古向大遼發兵三個月了,居然連一座城都攻不下來,唉!”


  ??“是汴京嗎?”碧兒輕聲問道。


  ??“小丫頭,你怎知?”窩闊台吃驚了。


  ??碧兒避重就輕,“都三個月了,這種事,誰不知呀?”


  ??“這到也是!”


  ??“大汗?”碧兒大眼滴溜溜轉了一下,“我有一個好的辦法可以幫你解決眼前之煩心之事。”


  ??窩闊台笑了,寵溺地捏了下她的臉頰,“這才是我熟悉的小丫頭樣子,狡詐得如一草原上的小狐狸,說吧,你想和我交換什麽條件?”


  ??碧兒坐正了,對著他嫣然一笑,“大汗,我現在無家可歸。”


  ??“這裏就是你的家,如果你願意,不怕拘束,隨我進皇宮,那裏有一座宮殿也在等著你。”


  ??“大汗,你宮中現有多少妃嬪?”碧兒歪著頭,神情慎重。


  ??窩闊台有些不太自然地傾傾嘴角,“怎麽,想讓我專注你一個人嗎?小丫頭,嫁過來後,我就是你一個人的。”他溫柔地欠下身,欲吻上她的唇。


  ??一雙小手擋住了他的唇,他笑,改吻她的十指。


  ??“大汗撒謊,一個帝王不可能對一個女子專情的。那麽多的美人,你不動心就是天上的神了。食色,性也,這是人之常情,不必遮遮掩掩。大汗,我若嫁你,隻不過成為你眾多妃嬪中之一,時間長了,你對我的新奇感消逝,現在的這份感覺也就蕩然無存了,以後想尋都尋不著。大汗,我不想做你的妃嬪,我隻做你唯一的紅顏知已。”


  ??“紅顏知已?是不是不給我抱嗎?”哪怕是帝王,關心的首要問題還是這種最原始的生理問題。


  ??碧兒臉一紅,“抱我有什麽好的?大汗可以抱的女子多得去,不差我一個。我想在大汗心中是最特別的,我們有共同的話語,心靈默契,一起散步、飲茶,看日出日落,說古論今,別的妃嬪給不了大汗的,我統統給你。”


  ??這話很有玄機的,說穿了,她就是不想嫁給他,最大的限度就是做一個知心的朋友而已,窩闊台當然懂她的意思,心中不免有些惱了。一個男人喜歡一個人女人到極限,就是想把她變成自己的,這是最起碼的。


  ??他用薄怒的眼神指責地看著她。


  ??碧兒沒有回視,幽幽地看著搖曳的燭火,“我知道我很自私,我在利用大汗對我的寵愛,而提出這麽不太近情理的要求,可是這也是我心裏的話。大汗,我現在懷著身孕,嫁與你,這樣的我連自己也會瞧不起,也有負大汗對我的一番真情。大汗自小在帝王家長大,手足眾多,可因為身份和才能惹人妒忌,雖高高在上,心中卻是孤獨的,時時刻刻防備人,過得很累很累。我沒有出眾的容貌和才華,我也不知大汗為什麽會青睞於我。可我就是不願成為大奸眾多妃嬪中的之一,我要做大汗的親人、朋友、知音,如果有一天我愛上了大汗,那麽我願做大汗的戀人。可是我現在對大汗隻是敬慕,不是那種心動如水、纏纏綿綿的男女之情。如果我隨了大汗的心,我覺得是對大汗的一種不敬。所謂兩情相悅,是你愛我,而我也愛你,和相愛的人做愛做的事,才是愛的最高境界。大汗,你認同我的話,我就放下所有的疲倦依向你,如果你不接受,那麽我隻有離開了。”


  ??對於心機頗深的帝王,坦白自己的想法是最理智的。


  ??窩闊台恨得牙癢癢的,好想拿把刀把這個小丫頭的心打開來看看,到底是不是鐵做的,不然就是石頭做的,怎麽就這麽冷漠呢?可再歎回來,自己不就喜歡的是她這份不同嗎?

  ??得到一個女人的身子容易,得到一顆心太難了。他退而求其次,不敢貪求她的身了,先要了她的心,以後,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有一天,她的身會為他而綻放的,何況現在她還懷著孕呢,不急,等她產下孩子再說。


  ??“小丫頭,你拿我對你的寵愛再要挾我,而我卻不得不妥協,全蒙古,隻有你有這麽大的膽了。”窩闊台咬牙切齒地說道,口氣並不凶悍,反到是一種無邊的縱容。


  ??碧兒有些感動,眼眶紅了紅,一直緊繃的神輕突地放鬆了下來,這時才知自己剛才有多害怕,若窩闊台強來,她也沒辦法的。賭的就是他對她的愛啊!他也是愛她的一個男人,得不到她的回愛,還對她這樣,反觀君問天,自己用全幅身心地愛著他,結果呢,掃地出門。


  ??愛,來不得比較,也沒什麽公平不公平,就是這樣,心中恨著他,可還是牽掛著他,真是好不爭氣,好沒用。


  ??越想越難過,委屈的淚水撲撲地掉下,窩闊台手中的布巾都濕透了,無奈隻得把衣袖遞給她,她也毫不客氣地把鼻涕往上擦。


  ??窩闊台歎息,愛上這個小丫頭到底圖什麽呢?沒有回報,還甘之如飴。


  ??“小丫頭,你住在這裏,我先認你做個義妹,至少有個好的身份,免得被別人說長道短。”他很體貼地為她著想,不讓她受一點委屈。


  ??韓江流式的暖暖溫馨,久違了,在這個時候,特別特別窩心,碧兒嘴一撇,哭得更凶了。“我名聲壞了,也不會有人在意,我不做什麽義妹,我就是我。”


  ??“好,好,你就是你,我們不做。”窩闊台輕哄道。


  ??碧兒哭了很久,才止住了悲聲。“大汗,我不在意外人怎麽說我,我承諾做大汗的紅顏知已,就是紅顏知已,無需什麽身份掩飾。”


  ??她不在意,他一個大男人當然更不要在意了。


  ??“大汗,寫信給大宋皇帝,向他借條路,從另一側進入汴京後城,不出一月,就可以攻下那座鐵城了。”碧兒情緒平靜了些,開始轉入正題。


  ??對不起了,駱雲飛,曆史的長河裏,遼國注定是一顆流星,不是我故意陷害大遼,這就是鐵錚錚的曆史,誰也改變不了。碧兒心中默默說道。


  ??“天,我怎麽沒想到呢?對,對,汴京的另一側是大宋的疆土,從外圍借條路,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到了汴京的後麵,打它個措手不及,不愁不破城,從而,就可以把大遼收歸於我蒙古了。小丫頭,你怎麽想到的?”


  ??碧兒噘起嘴,“別管那些,我對大汗也是有用的吧!”


  ??“哪裏是有用,在認識小丫頭的時候,我已經不能沒有你。”窩闊台深情地說道,龍目一眨不眨地凝視著碧兒。


  ??“肉麻!”碧兒調皮地吐了下舌,“知道我是有用之才,我就算在這裏不白吃白住了。”她秀氣地打了個嗬欠,“大汗,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家,我在蒙古其實是無依無靠的。”長睫忽閃了幾下,她斜倚著他的肩頭,坐了一天的車,現在,又落實了歸處,她終於放心地睡了過去。


  ??窩闊台輕輕地從身後攬住了她的腰,把她擁進懷中,長長地歎了一聲。


  ??縱使帝王,人生也不見得是完美的,這小丫頭對他這麽依賴,為什麽就不能愛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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