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東風亦無力(1)
今夜月光皎亮,地上映著的人影清晰可見衣角、袖袂,風刮過樹梢立刻就舞成了一幅畫,空氣中已經飄蕩著青澀的樹木清香味,屋簷上幾根不安分的草偷偷從磚瓦間向外張望著,一簇迎春花悄然綻開了花苞。但氣溫仍然冷得刺骨,夜霜下得濃厚,如薄雪蓋在天地間。
??哲別豎著耳,警覺地聽著身後有無車馬聲,闊目小心地掃視四周,確定無人,他加快了馬速,沒有走車道,穿過一條一條的小巷,在一個白蓮居住的小院後門跳下了馬,把馬係在一棵小樹上,抬頭看看隔壁韓府,燈火通明,沒人注視這邊,他輕輕叩門,門應聲而開。一院的月光,卻無人聲。
??哲別不禁打了個寒顫,手握向腰間的佩劍,一步一步向前邁進,借著月光看向一側,廂房門大開,室內一片淩亂,床被、衣衫散了一地,櫃門、抽屜半敞,顯然主人走得匆忙,隻來得及帶走細軟和貴重物品,不象是搶劫。下人房也是一樣,他轉了幾圈,沒有放過一個角落。
??這已是一座無人居住的空院,但在一個時辰前,這裏似乎是有人的,他從廚房中冒著熱氣的飯鍋猜測。
??哲別連骨頭縫間都往外冒著冷氣,征戰無數,他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恐懼”。他沒有遲疑,飛快地撤出院子,跳上馬,一夾馬腹,馬蹄聲在小巷中“得,得”響起。
??“大將軍回府啦!”四王府的門倌看到一具駛來的黑影,仔細張看到下,迎上前,接過馬韁,笑著招呼,“將軍夫人前幾天還在念叨呢,說將軍好多日沒回府了。”
??“軍中事務太繁忙。王爺在府中嗎?”哲別穩了穩情緒,冷凝地問。
??“晚膳後和兩位小王子去了書房。”
??哲別向經過的王府侍衛隊點點頭,在院中沉吟了一下,向書房走去,剛到門口,就聽到哲別在訓斥大王子蒙哥,他轉身想等會再過來,門開了,“哲別將軍!”忽必烈喊住了他,“我聽著就是將軍的腳步聲,果真是!”忽必烈的武藝是哲別教授的,對他比別人親切。
??“王爺心情不好嗎?”哲別拍拍小王子的肩,輕聲問。
??忽必烈抿抿唇,“馬上要出兵大遼,父王煩心的事多,兄長沒有完成父王布置的功課,所以。。。。。。”
??“誰在外麵?”拖雷沉聲問道。
??哲別抱拳,“王爺,是哲別!”
??“進來!”
??蒙哥如蒙大赧,扮了個鬼臉跑出書房,對哲別做了個“小心”的手勢,哲別會意一笑,跨了進去。
??拖雷麵沉如水,眼瞳深邃,端坐在書案後。哲別施了個下屬禮,拖雷指指一邊的椅子,讓他坐下。
??“將軍,是來向本王辭行的?”冰冷的語氣中透露著無情的殺機。
??哲別輕笑,“王爺你要趕哲別出府嗎?”
??“不是本王趕,是本王這廟小,容不下將軍這具神,現在新帝登基,將軍該撥雲見日了。”
??“嗬嗬,王爺說笑了,哲別就是君前一小將軍,怎麽會成了神呢?”
??“小將軍?太委屈你了,你可是新帝的大功臣。”拖雷冷凜地盯著哲別,緩緩從書案後站起,“你今晚過來是想向小王討個說法的嗎?”
??哲別怔了怔,也站了起來,慢慢退向門邊,“四王爺,你沒有委屈哲別,而是抬舉哲別了。新帝登基,是先皇的旨意,不是某個人能左右的。我跟隨王爺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王爺你何必逼我太甚呢?”
??“放肆!”哲別一甩手臂,掃下書案上的筆墨紙硯,“逼你?哼,你隻是我王府的一條狗,一條吃裏扒外的狗,何需要逼你,我想留就留,想宰就宰。告訴你,你對大汗已經無用,象你這樣的將軍,大蒙古有的是,你的死與活,他都不會在意。”
??哲別冷笑,“大汗不在意,四王爺卻很在意吧!狗急了也會咬人的,四王爺你大可以衝著我來,何必去對付一個弱女子呢?”
??“哈!”拖雷陰沉地傾傾嘴角,“心疼那小女子了!我聽說,那個晚上她死之前很快活的,兩個侍衛都滿足不了她,她一再哭求侍衛們再來一次,哦,那春藥功效不錯,她是在飄飄欲仙之時上西天的。”
??“王爺。。。。。。。”哲別咬著唇,摸向佩劍的手臂瑟瑟哆嗦,“為什麽要這樣?”
??拖雷一挑眉,“不為什麽,就是想讓將軍疼一下,就是被針刺著的感覺,也讓你知道欺騙人會有什麽樣的後果。這才是開始,哲別將軍,不久君府那個大眼睛的夫人,我也會特別關照下,那種卷卷的頭發被壓在身下,不知是什麽滋味,大汗似乎很好此味,有機會,我也要嚐嚐。”
??“王爺,”哲別突然冷靜了下來,“堡主夫人不是你能碰的人,嗬,至少你的小王子不會允許,不要做這種得不償失的事。”
??“一個階下囚也敢威脅我嗎?哲別,你今日進了這院,你以為還出得去嗎?”
??“王爺,這不是威脅,而是提醒。王爺一世英雄,隻怕最後不能善終。堡主夫人,她。。。。。。。殺你不需用刀。”這是他的經驗之談,幾句話就夠把人嚇破膽。
??“好啊,那就走著瞧,可惜你看不到那一天了。”拖雷一拍桌子,門外突地圍上一隊侍衛,“哲別乃是大遼奸細,快,給本王拿下!”
??侍衛揮著刀,團團圍上哲別,哲抽出腰下佩劍,慢慢後退,猛然踢開書房的木窗,跳了出去,眨眼之間,已經躍上屋頂,沒等站穩,一陣箭雨密密飛了過來,他用劍擋過一陣,下一陣箭雨又飛了過來,他閃躲不及,臂上中了一箭,胸前也中了一箭,手指一抖,佩劍“當”地落到了地上,他搖晃了幾下,身上往後一翻,人直直地墜落。
??侍衛們飛快地繞到後邊,隻見地上一攤血跡,卻不見哲別的人影。
??拖雷暴跳如雷,咆哮聲響徹了夜空。
??忽必烈站在院外,小手背在身後,青澀的俊容上,有著不合年歲的憂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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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楚材覺得大汗今天有點詭異。整個早朝間嘴角一直噙著笑意,但是在聽大臣讀奏折時,卻怔忡失神。
??他向來以靜製動,淡然地看著窩闊台深不可測的表情。
??散朝時,窩闊台叫住了他,“先生,陪朕到禦書房喝杯茶吧!”耶律楚材謙然點頭。
??“先生,為朕登基,先生特別辛勞,朕真過意不去。這樣,好嗎,先生不要住在原先的小院了,朕把三王府賜給先生,日後,朕去看先生時,也順便可以看看自己的故居,一舉兩得。”
??“大汗,使不得,那是大汗的別宮,老臣怎麽能住呢?老臣那小院挺清靜的,臣住得很舒適。”耶律楚材不動聲色地說道。
??窩闊台唇角泛著一抹愉悅的笑意,“先生那小院自己住是清靜,可偶爾來位客人,就嫌擁擠了。還是搬到三王府。”
??耶律楚材不解地撫撫長須,“大汗,老臣沒有幾個親眷,哪裏有什麽客人呢?”
??“老先生,你平時是個精明人兒,今天怎麽就不懂朕的意思呢!朕直說了吧,你昨晚散朝,在路上遇到何人了?”窩闊台狡黠的傾傾嘴角,接過宮女送上的桂圓茶,抿了一口,“啊,南方的茶點就是不同,小丫頭應該很喜歡吧!一會包點讓老先生帶回去,等小丫頭來了泡給小丫頭喝。”
??耶律楚材沉默了好半晌,“大汗,你不信任老臣?”
??耶律楚材直擺手,“非也,非也,昨日禁衛軍首領剛好出宮,看到老先生和一卷發女子站在街邊聊天,覺得怪異,當笑話回來說給朕聽,嗬,朕一聽就知是誰了。老先生,這麽好的消息,你也不告訴朕。”
??“大汗,堡主夫人也是剛回大都,不是老臣不說,而是大汗你。。。。。。見一個商人之妻,似乎不太妥當吧!”
??“老先生,碧兒不是普通的商人之妻,她是朕的紅顏知已。朕。。。。。。不舍把她鎖在宮牆內,就把她安置在三王府,讓老先生代朕照顧著。。。。。。”
??“慢著,大汗,”耶律楚材打斷窩闊台的濤濤不絕,“堡主夫人為什麽要住進三王府呢?”
??窩闊台意味深長地一笑,眸中溢滿溫柔。“當然是她主動搬進去嘍!”
??“大汗,請恕老臣愚笨,飛天堡和君府要抄家不成?”
??“暫時不會,但也會不遠了。嗬,君問天一介商賈,確是為我朝做出很大的貢獻,朕也有些不舍,但他惹上命案,朕不舍也無奈,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朕不能姑息養奸,隻能幫他照顧好家室了。”
??耶律楚材聽這話怎麽透出股辛災樂禍的味,他謹慎地抬起眼,“大汗,君堡主犯什麽命案了?大汗,你剛剛登基,萬萬不可因大失小呀,君堡主對蒙古不是一點貢獻,而是舉足輕重啊!現正是蒙古與大遼交戰之際,國家急需銅與鐵,大汗,這個時候,你行事要掂量又掂量呀!”
??“舉天之下,莫非皇土,銅礦、鐵礦,朕一聲令下,就歸朕了,老先生擔憂過度,而碧兒,這世間隻有一個,朕錯過這機會,以後就近不了她了。老先生,朕坐在這大汗之位,也不覺爾爾,沒多少興奮。可是一想到碧兒,朕就象年輕了二十歲,如青澀少年,渾身充滿了力氣。老先生,拜托你,朕不信任別人,隻信先生,你會答應朕的要求是不是?你和碧兒,是朕最不想用權力去要求的兩個人。”耶律窩闊台抓住他的雙手,懇求地看著耶律楚材。
??耶律楚材長歎一聲,“大汗,老臣迂腐,做不來強人所難之事。”
??“哈,不是要老先生去逼碧兒,她也不是逼就逼得了的。過不久,她會找老先生,要求見朕,朕來和她說。老先生就象上次照顧她就行了。”
??“大汗肯定?”耶律楚材不覺得堡主夫人是會求人的人,她大眼一轉,有的是辦法。
??窩闊台拍拍他的肩,“我們君臣來打個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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