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夢裏花落知多少(2)
耶律楚材家沒幾個家仆,一個老管家,一個廚子,一個車夫,還有一個是收拾收拾屋子的二十多歲的小娘子。這幾人還是一家人,車夫是老管家的兒子,小娘子是車夫的妻子,那個廚子是老管家的弟弟。車夫非常的老實,三十多歲了,爹爹叫他往東絕不會往西,什麽都是唯爹爹是從,很少說話,但做事非常穩重、踏實。出門前,老管家悄聲叮嚀,車中坐的那位女子是老先生的貴客,不能讓外人瞧見,不要隨便停留,誰搭訕也不要理,要馬不停蹄地把小姐送到指定的地點。
??出了院門,穿街走巷的,他本就緊張,現在突地被一個衣著華美的公子叫住,他無措地看了眼後麵的車廂,拉住馬,拘謹地握緊韁繩,“這位爺,你喚小的有事嗎?”
??君問天眨了下眼,自己口氣並不嚴厲呀,這位車夫怎麽臉色這麽難看,象受了什麽驚嚇似的。“你的馬車勾住卦攤老板的招牌了。”他指著馬車後麵扯著的一麵算命打卦之人豎在街麵上的旗幡說道。
??車夫一驚,忙不迭地跳下馬車,一個臉色發白,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相士正遠遠地向這邊追來,“你。。。。。。。你這個沒長眼的東西,毀我生意。。。。。。。踢我招牌。”相士抱著肚子,氣喘如牛,說話都說不太清楚。
??“對不起,對不起,先生,小的顧著趕車,街上人太多,不曾想扯住先生的牌子,真是該死。”車夫慌忙作揖賠禮。
??“道歉有何用,我生意正盈門,你來這一著,我。。。。。。還等著算相的銀子回家過年呢!”相士不依不饒,揪著車夫的衣襟,一臉激憤。
??君問天漠然地掃了二人一眼,背手步上台階,他一向懶理這些是非,白翩翩恬靜地相隨在後,臨進門前,他緩緩轉過身,悵然地看著天空,他的小闖禍精現在哪呢?所有所有的法子都想過了,能想到的地方去過不止一趟,一點消息都沒有呀!這是他和她成親之後的第一個除夕,該煮酒暢飲、纏綿到天明,現在隻落得他形隻影單,恨不能拉住每一個街人,細細盤問,可曾看到他的娘子。
??“有話好好話,先生,人家車夫大哥又不是故意的,這大過年的,吵了不吉利。”君總管是個老好人,跑上前拉開兩人,君府的下人們好奇地把馬車圍了一圈。
??豆大的汗珠從車夫額頭上滾落,他一邊驚恐地拉實車簾,一邊一個勁地作揖,“先生,你不要生氣,說吧,你想如何?”
??相士氣鼓鼓地瞪著他,“你得賠我生意。”
??車夫點頭,“好說,先生要賠多少。”
??“十兩銀子。”
??四周響起一陣抽氣聲,看這相士文縐縐的,心可真黑呀!一個卦攤生意再好,一天了不得二兩紋銀,這一開口十兩銀子,搶錢啊!
??車夫急了,臉脹得通紅,“先生,能。。。。。。不能少點?我身上沒。。。。。。這麽多。”
??相士白了他一眼,“你這窮酸相,當然沒這麽多,讓你家主人付呀!你大過年的扯翻我的卦幡,多不吉利,賠十兩銀子算便宜你了。喊你家主人出來!”相士邊說,邊衝上前掀車簾。
??“住手!”車夫張開雙臂,用身體擋在車簾前,大吼一聲,“不。。。。。準掀車簾。”
??相士嚇一跳,“難不成裏麵是什麽要犯,見不得光?不行,我今日偏要看。”他當真地撲上前,車夫上竄下跳,拚命攔著。
??台階上的君問天忽地眯細了眼,身子一僵,定定地看著這邊。
??“車夫大哥,莫要因為幾兩銀子耽誤我們的路程,賠他好了。這是十兩銀子嗎?”車簾突地掀開一條縫,從裏麵扔出一錠紋銀。
??誰也沒聽清車中人說了什麽,注意力全被落在地上的銀子吸引住了。“這是五十兩???”相士撿起銀子,不敢置信地直眨眼。
??“這不是給你的。”車夫一把搶過,對著車簾低聲說道,“小姐,隻要十兩就夠了!”
??“十兩是多大一塊?”碧兒解開背褳,雙手冰涼,這古人的錢幣也不刻個字,用手掂量,誰知道十兩、二十兩、五十兩是多重。真是屋漏偏逢又下雨,急死人了。
??車裏的小姐是個傻子不成,連銀子都不識幾兩?君府的下人們低低議論著。
??車夫直撓頭,十兩的銀子有多大,還真不好說。
??“算了,你挑吧!”碧兒把車簾掀大,背褳整個打開,人躲在角落之中。三千兩白花花的紋銀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之下,“呀!”一陣抽氣聲,這小姐還不是一點傻,出門露財,著了有心人的眼,這還有命嗎?
??相士呆若木雞,半晌時間,一點表情都沒有。
??“給你!”車夫一眼就看到十兩的銀子,撿了一錠,扔給相士,又忙不迭地把背鏈推進車廂,“小姐,請收好。”
??“不要再哆嗦,我們出發!”碧兒緊張得整個人都趴在氈子上,這情形比參加高考還要可怕,心跳得毫無規則,而且速度有增無減,再這樣下去,心髒有可能會疲累罷工。
??車夫俐落地跳上馬車,抓住馬韁,“先生,麻煩你讓一下。”他對擋住馬前麵的相士說道。
??“哦哦!”相士握緊十兩紋銀,方才有點醒悟,蒼天,他發大財了,肌肉抖動著,想哭又想笑地退後一步。
??車夫掄起馬鞭,還沒落下,手臂突地被人抓住,“這位爺,你。。。。。。。還有事嗎?”是那個威嚴俊美的公子啊,他的眼睛怎麽一直盯在車廂?
??“小倌,你家小姐是不是初次出門?”君問天冷聲問道。
??“是。。。。。。。”車夫護衛似的把身子挪向車簾。
??君問天淺淺一笑,“怪不得呢,一點都不知旅途艱辛。我有幾句話想提醒下你家小姐。”
??“這。。。。。。。不太好,爺,小姐一個閨閣女子。。。。。。。不合適見外人。”
??“不合適?丟了性命就合適嗎?冒犯小姐了!”君問天輕輕一彈,車夫猛地挪開半個身子,扯開車簾。
??“啊!”又是一陣驚歎聲,人人嘖嘖咂嘴,這小姐不但傻,還很怪異,頭上包著厚厚的頭巾,膚色黝黑,臉上有一塊肉疤,身上不知穿了多少層衣服,慵腫不堪,瑟縮地躲在角落中,頭低著直發抖。
??君問天愣住了,拱拱手,“對不起,嚇著小姐了。小姐出門在外,銀子不要隨便外露,好好保管。”
??小姐小雞搗米似的直點頭,並不出聲。
??他緩緩地拉上車簾,讓開身子,對著車夫做了個請的手勢。
??車夫一顆嚇裂的心費力地拚湊好,拚命地甩著馬鞭,逃似的衝向城門。
??君問天俊眉緊蹙,默默地盯著馬車,抿了抿唇,長歎一聲。下人們訝異地偷瞄,少爺今天怎麽這麽好心,難道是過年的緣故?
??“夫君,你以為車中之人是誰?”白翩翩掩麵輕笑,美目蕩漾。
??君問天沒有停步,撩起袍擺,大踏步地向園中走去。他以為。。。。。。裏麵是碧兒,舒園破落,很少有高於十兩向上的銀子,她嫁進君府後,從沒碰過銀子,按韓江流的說法,她原來的地方流通的貨幣不是銀子,碧兒應該不識銀子,也不會太把銀子當回事。。。。。。。剛剛那一背鏈,起碼有三千兩,五十兩當成十兩,銀子不問兩數,反到問大小。。。。。。。三千兩。。。。。。?君問天突地停下腳,目光如炬,扭身就往賬房中跑去。
??“白管事,少奶奶那件狐裘當了多少兩?”
??白一漢正在賬房中盤點一年的收益,被君問天一句天外飛語問得直翻白眼。“陸掌櫃的說是三千兩,少奶奶還要了個背褳。少爺,幹嗎問這個?”
??“君總管,快,快備車!”君問天用力地握了握拳,激動得手腳都好象不知如何擺布。
??“那個小姐,長得。。。。。。。真不好說,又傻又怪怪的,那個肉疤就象是團棗糕,還真沒見過。”君總管和幾個下人正在談論剛才門前的小插曲,聽到君問天的聲音,忙回過頭。
??君問天莞爾一笑,小闖禍精,我的小狐狸,你終於露餡了。“給我一駕馬車,快,要快!”
??君總管看少爺陰了多日的臉綻出一絲陽光,不解但不敢多問。兩匹紅色的駿馬拉著的小馬車很快就停在了府門前,君問天跳上馬車,對車夫拍拍肩,“快,追上剛才那輛馬車。”
??馬撒開蹄子往前奔馳,很快出了城門,很快上了唯一的官道,很快進了草原,極目四望,一目可以百裏,枯草搖曳,積雪未融,哪裏有馬車的影子?不可能啊,他一點都沒耽擱,那輛馬車的腳程不會快過他這輛馬車,人呢?他現在可以百分之百確定,那車上的人絕對是碧兒,可就在這眨眼之間,她又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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