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無風一縷痕(2)
“少奶奶一定不在韓府。”白一漢說,“少爺,昨晚上四海錢莊的韓莊主懸梁自盡了,韓府現在辦喪事,韓少爺和陸小姐的婚事放在一個月後舉行。”
??君問天驚得坐起,“我好象是錯過了許多事!陸老板真的把韓莊主逼上絕路了,韓江流要報複,所以才成親?”
??“恐怕是這樣,”白一漢點點頭,“韓少爺沒有精力過問少奶奶,當然也不可能收留少奶奶。陸家當鋪剛才送了一件狐裘,說少奶奶今日用狐裘當了三千兩銀子。”
??“她離開大都了?”君問天重擊了一下床柱。
??“嗯,我已經派人追趕去了。估計她要回飛天鎮。”
??“我,明天就回飛天堡。想逃沒那麽容易,掘地三尺,我也要把她再抓回來。”君問天又氣又恨又不舍,那個小闖禍精還真是勇敢,當狐裘,她還真想得起來。
??“少爺,你不氣少奶奶嗎?”白一漢好奇地問出心中的疑問。
??君問天自嘲地傾傾嘴角,拿起桌上的休書,“我哪裏敢氣她,她也隻是個。。。。。。。孩子。天。。。。。。。。”他突地倒抽一口氣,捏著休書的手哆嗦個不停。
??白一漢不解地探身望去,眼瞪得溜圓,“少爺,這。。。。。。。。這什麽字?”
??君問天看著一個個偷工減料的方體字,呆住了。筆法嫻熟,落筆幹淨,應該是常寫常用,不是偷懶,還有休書寫成這樣,他是平生第一次見到。
??碧兒隻是小門小戶的小女兒,沒上過私塾卻博古通今,深居小鎮,卻知蒙古政局,眾王子之間的紛爭,她一目了然,甚至蒙古日後的發展,她都好象能預見,她講話的用語、特別的思維。。。。。多少疑惑現在隨著這張休書全部泛上水麵,從前,他驚奇於她的慧黠和俏皮、自然率性,沒什麽往深處想過,這一刻,他清醒地意識到碧兒絕對不是舒富貴家的那個碧兒,她的不同好象是從那次日蝕之後才顯露出來的。
??碧兒她。。。。。。。到底是誰?
??君問天突地生出一種要永遠失去碧兒的恐懼感,她神秘地出現,會不會也會神秘地消失呢?
??“老先生,可不可以請你別再亂晃,你晃得我頭好暈!”碧兒躺在廊下的躺椅上,身上蓋著床素被,對著在樹下打太極拳的耶律楚材擺擺手。
??凡事不能太得意,健康寶寶要麽不生病,一病還就不輕。床上堆了五六床厚褥,冷得直打冷顫,然後又是高熱不退,臉燒得象個小火盆,硬是不出一點汗。足足昏睡了三日,宮中的禦醫花了大力氣,煎了幾味名貴珍稀的湯藥,她才緩緩睜開眼。虛弱得連抬臂的力氣都沒有,又躺了五六日,今日覺得身子還好,讓丫頭扶她起床,躺在廊下呼吸呼吸新鮮空氣、曬曬太陽。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現在,一個小孩子用指頭一推,她也會應聲倒下,講幾句話就喘個不停,脆弱得象個破布娃娃。
??又是一次大難不死的狗屎運。在大街上暈倒竟然碰上窩闊台和耶律楚材。耶律楚材堅持把她帶回他的小院,雖然窩闊台拉著個臉,百般不情願。蒙古國的太傅、第一重臣耶律楚材住的小院,實在太簡樸,象個小四合院,臨街的小門,三麵幾間廂房,中間一個種著幾棵樹木的庭院。廂房中的擺設也非常簡單,但碧兒卻在房中發現了幾盆水仙花和君子蘭。這幾盆花是外國使臣送給耶律楚材的,在當時的蒙古非常稀罕。看著這幾盆花,思念突地就泛濫成災。林書白先生在冬天的時候最愛養水仙,書房裏總是放了好幾盆,碧綠的葉子、白色的根須,黃色的小花,淡雅的香氣,君子蘭雖然嬌貴,林書白先生卻護理得非常好,四季常綠,有兩盆還開出碩大的花朵。她躺在床上,對著花默默地流淚,窩闊台用帕子心疼地替她拭去,以為她是病得難受。
??耶律素材是個十足的文人,晚上溫書,早晨晨讀、晨練,獨身,無親人,也無同僚串門,院中就幾個家仆。小院清靜閑雅,很適合養病。他平時吃素,為了她,廚房中這些日子餐餐飄肉香,都是窩闊台讓人送來的。
??“堡主夫人,今天氣色不錯。”耶律楚材收回手腳,站穩,接過老家仆遞來的布巾,擦了擦汗,向碧兒走來,老家仆送上一杯清香的綠茶。
??“再不好就對不起老先生,老先生這麽潔淨的院子,快被我玷汙了,我要快快閃人,還老先生清靜。”碧兒輕笑,撐著坐起,手怕冷似的縮在被下。
??耶律楚材雪白的長須被風吹起,再著一件月白長衫,有種仙風道骨的豁達、飄逸,他輕抿一口茶,大笑搖頭,“堡主夫人快別這樣說,我這小院多少年沒笑聲,夫人來了後,熱鬧了許多,也有人氣了許多,你看那幾個家仆腿腳都象輕便、麻利了,哈哈,年輕真好。堡主夫人是我想請都請不來的貴客。”
??“老先生,叫我碧兒!”碧兒覺得那一聲聲的堡主夫人有點刺耳。“老先生,沒有向君府透露我的行蹤吧!”
??“沒有,和君堡主鬧別扭了?我是個孤僻之人,不太懂兒女情長,也不擅勸慰人,不過。。。。。。。”
??碧兒打斷了他,無力地閉上眼,躺回椅背上,“他休了我,僅此而已。請老先生不要在三王爺麵前提起,他現在是高處不勝寒,不要因為我惹出什麽話柄來,不要毀了老先生這一陣辛苦奔波的苦心。”
??“舒姑娘是不出大門,便知天下事,果真是奇女子。”耶律楚材立刻就改了稱呼,也沒有追問碧兒被休的原因。
??“老先生,良禽擇木而棲,這根木真的是你想要的嗎?”碧兒睜開眼,幽幽地問。
??耶律楚材放下茶杯,豁然一笑,“從金朝到大遼,大遼到蒙古,我曆盡三國,一直在尋找一根結實的衡木,世上有嗎?那麽就退而就其次吧!我孤身一人,無牽無掛,並不把自己緊緊係在一塊木頭上,能棲幾日就棲幾日吧!”
??“老先生一把年紀,還飛得動嗎?我怕老先生。。。。。。。日後會後悔。”史書上記載,耶律楚材以後因為窩闊台的奢侈荒淫而失望鬱逝。
??“碧兒姑娘可以預見未來?”耶律楚材靜靜地看向碧兒。
??碧兒躲開他的目光,“隻是猜測而已。老先生你心中已經掂量過了,幾位王子中隻有三王爺現在天時、地利、人和占盡,老先生不想冒別的險。”
??“別的人也不值得我去冒這個險,我一生最敬佩的人是成吉思汗,這也是他的遺願。四王爺殺氣太重,本來他是很讓我和大汗看重。在征戰大遼之時,大軍少水少糧,他竟然殺士兵,喝人血吃人肉,這。。。。。。惹惱了天意,蒙古的大汗是神不是魔。二王爺有勇無謀,耳根太軟,毫無主見,這種人隻能為人所用,不善用人。大王爺故世太早,他的小王子太年少,無法鎮定住局麵。也唯有三王爺了,目前來看,推他一把,他可以讓蒙古依著大汗生前的願望發展下去。”
??“吞並大宋嗎?”
??耶律楚材銳利地眯起雙眼,“碧兒姑娘,也許我該建議三王爺殺了你?”
??碧兒嘴角淺淺地綻開一絲笑意,“建議不錯,隻是殺不殺我沒什麽大意義。蒙古蓄勢以待,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一個朝代的興起和滅亡,自有定律,非是人力所能左右的。我隻是一個過路人,對你們沒有任何影響,也沒有強烈的族派之分。”
??“我走南闖北,見過奇人無數,碧兒姑娘,你到底是來自什麽地方?”
??“天上!”碧兒笑嘻嘻地指指一碧如洗的藍天,“老先生,你見識廣,可懂天文、星相之類的?”
??“碧兒姑娘想問什麽?”
??“什麽時候會出現日蝕?”碧兒緊張地坐起。
??耶律楚材撫撫長須,“傳說中,新帝登基前一天,上天要對故世的君王默哀一刻,那就是日蝕。不是所有的君王都有這樣的榮譽,隻有真正的上天之子才會享譽。”
??“成吉思汗,一代天驕,他應該有吧?”碧兒一下來了精神,瞪大兩隻眼。
??耶律楚材微笑點頭,“當然!”
??“老先生,老先生!”碧兒興奮的抱住耶律楚材,“謝謝你,謝謝你!上帝啊,我終於能回家了,能回家了。”
??“碧兒姑娘,”耶律楚材很不自然地拿開碧兒的雙臂,“你的家真的不在這裏?”
??“對,很遠很遠!”碧兒眼眶一熱,她突地又壓低了音量,“老先生,那個蒙古的貴族選舉大會什麽時候能召開?”她迫不及待想快快回到二十一世紀,忘記這裏發生的一切,讓災難快快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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