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誰共一片春愁(1)
隔日,天空飄著零星的雪花,如片片飛絮在天地間洋洋灑灑,風冷得象刀子劃在臉上。碧兒在君子園用完早膳,繡珠已經麻利地給她整理出兩個大包裹放在床上。
??“不要忙了,沒看天在下雪嗎,一定走不了的。”碧兒站在窗邊,看著庭院中被風刮得東倒西歪的幾棵樹。
??繡珠抿嘴一笑,“夫人,你還不了解堡主嗎,他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定下的事從來不會更改,莫說外麵下雪,下冰雹也是要走的。”
??碧兒翻了下白眼,君問天會這麽有個性?
??“繡珠,你原先是在哪個部門,不,是哪個庭院做事的?”她閑著無事,隨便問道。
??“過世的夫人說我手腳不麻利,又沒眼頭見色,就讓我負責客房的打掃,有客人來時,也幫廚房端端盤子。”
??“聽說堡主夫人是個大美人?”
??“美女蛇也很美的,可是會咬人。”繡珠小聲嘀咕了一句。
??碧兒杏眼圓睜,直直瞅了她一會,她似乎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評價一個美人,而且是一個下人。“她。。。。。。。。對你不好嗎?”
??“在飛天堡中,下人沒有評價主子的權利,夫人也不會對誰好與不好,她永遠高高在上,無人看懂她的心思,除了春香。”
??這話明顯帶了點怨憤在裏麵,她現在的身份是飛天堡新夫人,不能象個八卦婆,到處打聽前夫人的事,適可為止。春香現在都一幅盛氣淩人的樣,可以想像以前一定很得寵。飛天堡,富雖富矣,人物太複雜滴說。
??“夫人,謝謝你留下我,我一定不會偷偷爬上堡主的床。”
??“呃?”
??“以前秋香和春香同時侍候夫人,秋香不知怎麽的,有天夜裏,堡主睡在賬房中,夫人讓她送參湯給堡主,她就偷偷爬上堡主的床,被夫人發現,以後就不見了。”
??碧兒愣了愣,看看天色,決意不發表任何評論,“我。。。。。。去看看堡主收拾得怎樣了,你把屋子收拾好,給我拿兩本書,在大廳等我。”
??汗,君問天怎麽品味這麽低,連下人都染指,沒救得了。她搖頭歎氣,有點吃不消。
??她現在已經摸透了飛天堡的地形,穿了幾道拱門,來到一個僻靜的九曲轎的池亭中,無聊地仰首看著鉛灰色的天空,想靜靜地呆一會,身子卻敏感地警戒起來。收回目光,瞧見潘念皓揚著一抹流氣耍帥的笑容一步一步欺近她。
??恐怕是見她獨處,又想來非禮,這人真是放肆得可以了。碧兒心中冷冷地一笑。
??“夫人好雅致,獨自一人在此賞雪,我那個前表妹夫呢,怎麽這樣不憐香惜玉?”他手持扇子作狀斯文地扇著,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季節,碧兒直替他抽搐。
??“看來你是個中好手,也是臉皮超厚的另類。”她毫不掩飾眼中的譏諷,瞥了他一眼。
??潘念皓一手撐著亭柱,握扇的手輕佻地在她麵前晃動,正好把她圍在死角內,讓她閃避不得。
??碧兒聳聳肩,“這招已經使過了,換個別的花樣吧!”
??潘念皓邪氣一笑,輕輕的喘氣,借機汲取她身上的馨香,更放肆地移近她。
??“潘公子,你上次說空棺、實棺什麽意思?”她仰首,目光炯炯地瞪著他。
??“哦,那個呀,我已經找到證據了,不過還不夠,嗬,必要的時候我要采取非常手法。。。。。。。你害怕嗎?”
??“夫君。。。。。。”碧兒忽然揚起一張笑臉,對著遠處揮手。
??潘念皓眼中閃過一抹愕然,但隨即轉了個笑容麵孔回過身,“問天,我在和。。。。。。。”哪裏有君問天的身影?
??一雙小手這時在他後麵輕輕一推,他沒留神,沒站住,直直仰首跌入結了薄冰的池中,冰麵突地裂了個大口子,他“咕嘟咕嘟”沉入刺骨的水裏。
??“天,天,潘公子,你怎麽這樣不小心,”碧兒佯裝大驚,“你堅持住哦,我。。。。。去喊人來救你,對不起,我很想幫你,可是我。。。。。。不會遊泳。水裏冷嗎?”她很關心地問道。
??可憐的潘念皓也不會遊泳,池塘雖不很深,但冬天穿的衣服多,水又冰寒,人一下子凍僵,他上下牙直打戰,根本無法動彈得了,不一會,一張自以為是的俊臉就青白得失去血色,嘴也張不開,隻有兩隻眼惡狠狠地瞪著亭中一臉無辜的碧兒。
??估計差不多了,碧兒才悠閑地邁開蓮步,拎著裙擺,先是大笑兩聲,嬌媚地送給他幾個飛吻,然後才細聲細氣地喊道:“來人呀,來人呀,表少爺落水了。”
??蚊子哼哼,悠哉飄遠。
??箱箱籠籠,大大小小的包裹,悉數搬上馬車,君問天穿了件灰色的狐裘,不耐煩地看著通往內堂的門,碧兒一掀簾進來,他擰著的眉才舒展了一點。“夫人,就等你了。”繡珠過來塞給碧兒一個手爐,又替她披上風褸,“一路順風,夫人!”
??“你不一起走嗎?”碧兒問。
??“君府裏有其他丫頭侍候夫人,我留在飛天堡等夫人回來。”繡珠偷瞄下君問天,低聲說。
??“哦,那好吧!夫君,我們要出發了嗎?”
??君問天沒有作聲,而是走過來,攬住她的腰,她很配合地依偎,還仰臉露出一縷甜美的笑容。
??到上車時,她突然怔了一下,回過頭,對著送行的一群家仆和丫頭,還有快要被風吹走的趙管家,“那個,那個表少爺掉水裏了,你們剛剛都跑哪了,我喊了半天都沒人應一聲,這辰光也不知有沒凍死?”她很不放心地蹙著眉。
??所有的人眼瞪得溜圓,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夫人,你。。。。。。記得是哪座庭院嗎?”趙管家臉白得象雪一般,壓製著慌亂,問。
??碧兒眨巴眨巴眼,思索了好一會,痛苦地搖搖頭,“我記不太清楚了,唉,飛天堡就那麽大,找去吧!夫君,我們上路!”她親親熱熱的挽著君問天的胳膊,鑽入車中,“哇,好暖和哦,夫君,你真好,有毛毯呢!”
??飛天堡不大嗎?趙管家欲哭無淚,顧不上禮節,不等君問天離開,率著眾家仆蜂擁衝進飛天堡。
??君問天深邃地看著碧兒,嘴角掠過意味深長的驚異。
??車內不僅鋪上了厚厚的毛氈,還多了毛毯、袖籠,邊上擱著蜜餞、糕點,還有捂在棉被中裝在牛皮袋裏的水,窗格上擺了本書。
??碧兒摸摸這個,摸摸那個,眉眼笑得彎彎的,“這樣子遠行,有吃有喝,還能賞雪,再遠我也情願。君問天,我們傍晚能到大都嗎?”
??“我怎麽覺得你是故意的?”對她,他不旁敲側擊,直接進入正題。
??“潘念皓那件事?”她揚揚新月眉,美麗的小下巴翹得高高的,“當然是。。。。。。無意的。我和潘公子又無仇又無怨,雖說他臉皮厚厚,賴在飛天堡讓我很討厭,可飛天堡是你的,你能容我也就能容,而且白夫人剛過世,她的表兄,我怎麽也得。。。。。。。讓著點呀,不然人家會說我不懂事。”
??他怎麽看怎麽都覺得她眉裏眼裏都是藏不住的得意呢?
??微閉下眼,他不追究了,凍得人又不是他,就讓潘念皓在水裏舒服地呆著吧!拿起一邊的毛毯,替她蓋在膝上,又替她戴上袖籠,她暖得眉飛色舞,也沒想著拒絕。“那個,把書遞給我。”她理所當然地差使他。
??她從袖籠中探出手指,翻開書頁,看他仍深究地盯著她,有點不自在。“一起來看吧!不懂的,可以問我。”她欲把他的視線轉移到書上,往他身邊挪了挪。這景象讓她想起《紅樓夢》中寶黛讀《西廂記》,她是林妹妹,他卻不是寶哥哥,所以沒那種美感,反到有些別扭。
??君問天默不作聲緊抿著嘴,雪光瀉進一車的銀白,她的俏皮、清麗全部收入眼底,然後才眷戀地把光移向她手中的書。
??“《花間集》?”她掃了一眼書目,讓繡珠拿本書,怎麽挑了這本呢?這書是中國最早的詞選集,內容多寫男女豔情,這。。。。。。。兩人同處一室,看色情小說,不會燃起什麽大火吧!
??“翻呀!”君問天催促道。
??“哦,哦。。。。。。。”她無奈隨手翻開一頁,“黃昏慵別,炷沉香,熏繡被,翠帷同歇。醉並鴛鴦雙枕,暖偎春雪。語丁寧,情委曲,論心正切。夜深、窗透數條斜月。天,這詩寫得真爛,哪有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那種氣邁,也沒有人生得意須盡歡、千金散盡還複來的豪爽,不看,不看。”妓女與恩客燃香、暖被,共度纏綿之夜,竊竊私語,太迷情了,不敢深敲,她胡亂把書扔在一邊,一臉正兒巴經。
??“說說看,這詩爛在哪裏?”君問天閑閑地撿起書,似笑非笑地問。
??俏臉突地一紅,“就是。。。。。。就是不入我眼,告訴你,我品味很高的,從來隻看名著,這種不入流的集子,我不屑看。”
??“哦。。。。。。”君問天拉長了語調,“怎麽辦,我蠻喜歡這集子的。金絲賬暖牙床穩,懷香方寸,輕顰輕笑,汗珠微透,柳沾花潤。雲鬢斜墜,春應未已,不勝嬌困。半欹犀枕,亂纏珠被,轉差人問。碧兒,我不懂這首,你給我講講這講的是什麽呀?”
??她瞪他,瞪他,直把自己的臉瞪到腮紅遍布,渾身滾燙又不安。要死人了,這個好色的吸血鬼讀的是五代馮延已著名的“豔詞”《賀聖朝》,描寫的是男歡女愛時女性的嬌懶。讀大學時,在飯堂,曾聽中文係的男生對著某個美女大聲吟誦過。
??“你也不懂嗎?哦,我好象有些明白了,我講給你聽,如何?”他一本正經地挑挑俊眉。
??“你要是敢說半個字,我。。。。。。把書給撕了。”她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地說。
??“撕了再買唄!難得我家夫人博學多才,這些小錢還是應該花的。”君問天涼涼地說著,眼中卻掩飾不住挪諭笑意,還有更多的新奇。
??文人雅客好紅袖添香夜讀書,原來是這般情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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