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餘家鎮小學
大家都在猜救援隊伍什麽時候能到。
中國人多，但人多也有人多的好處，眾誌成城，遇到災害，救援力度特別到位。
王居士也從房間裏摸出來一台收音機。
餘姚:看著怎麽跟餘爺爺的那麽像！
餘爺爺:一樣的，當年我們倆一起去大集上團購的。
但不知道是基站都被衝毀了，還是收音機實在太老舊，王居士怎麽掰它頭頂上的接收電線，裏麵也都是遲啦遲啦的雜音。
眾人滿含期待的等到將近十二點，老人們年紀大精力有限，都點頭靠著椅子開始打瞌睡。
看今天晚上實在是弄不出什麽東西了，王居士隻能把大家叫醒，讓大家回去睡覺。
媽祖廟不大，前殿供著神像，後殿就是一排跟倉庫似的小房子，平時就是供在廟裏賣東西的老人中午歇晌，十幾個人勉勉強強能擠開。
餘姚跟著餘婆婆，方辰被餘姚推給了王居士。
而那對年輕的母子就跟著張婆婆，進了屋，就一張窄窄的小炕，餘婆婆從櫃子裏又翻了個枕頭給她，讓她睡裏麵。
餘姚沒同意。
把餘婆婆推了進去。
餘姚以為自己會睡不著，但一躺下，頭剛碰到枕頭，人就犯了迷糊，睡前打著哈欠問了一句，跟著張婆婆睡的那人是來上香的嗎？
餘婆婆搖頭，說不是，是上山來找老王(王居士)看病的。
差點忘了，王居士除了看廟的主業，還是個兼職的赤腳醫生。
沒有來得及細問，餘姚就被睡意吞沒。
睡著的她，自然也沒有聽到餘婆婆小聲說的那句:“也沒說是什麽病，就聽說那孩子力氣特別大。”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餘婆婆推醒的。
雨已經不下了，但海浪的聲音還能聽到，餘姚揉著眼睛穿上那條大花褲，就聽見外麵隱約有聲音。
推開門，聲音更清晰了，“一年級一班，餘明浩，一年級一班餘微，一年級一班劉海東……”稚嫩的童音帶著哭腔在整個山穀裏回蕩。
餘姚聽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這是村上小學的大喇叭。
——小學還沒放假！
喇叭的聲音很大很大，遠遠從對麵的山坡上傳來，而村小就在鷹嘴崖的西坡上。
“二年級一班李敏敏，二年級一班張雲磊，二年級一班餘佳佳……”聲音還在繼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往媽祖廟門口的水邊聚集。
“五年級三班李英俊，五年級三班餘鳳，五年級三班餘秋蕊……”
聽見李英俊的名字，李爺爺捂著臉蹲在水邊哭了起來。
這次餘婆婆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站在水邊聽。
“六年級三班餘生源，六年級三班丁凱輝……餘家鎮小學一年一班數學老師餘勇，語文老師華賽賽……五年二班英語老師戴英雄……餘家鎮小學教導主任姚慧敏。”
聽見最後一句，餘姚差點沒站穩跌進眼前的海水裏。
餘媽媽沒在家，她在村小。扶著方辰的手，餘姚抖著手抱緊自己的胳膊。
鷹嘴崖西坡上，海水已經淹過了一樓。
教學樓四樓的會議室，餘媽媽念完自己的名字。又招呼一年級一班第一個念自己名字的小男孩，讓他再念一遍。
“一年級一班的餘明浩，一年級一班餘微……”聲音大的在整個房間裏回蕩，但沒人舍得去捂耳朵。
……
“……餘家鎮小學教導主任姚慧敏……”
反複念了三遍。
四麵的山坡上傳來零星的回應。
縮在四樓的孩子們聽見聲響都把頭探出窗外，脖子伸的長長的，有幾個低年級的還哭出了聲。
情緒容易傳染，一個跟一個，沒一會兒，整個四樓都是低沉的嗚嗚聲，餘媽媽對著窗外楞了會兒神，心裏擔心著自己的孩子，回頭卻把自己多年教導主任的氣勢拿出來，橫眉豎眼掃過一遍，“哭什麽哭，都去自己班主任那領早飯，排好隊，一點都不準給我剩，吃完我檢查。”
對啊，還得吃早飯。
被喝住的孩子們都傻乎乎的端著老師分發的飯盒去打了米粥和雞蛋，擠擠蹲在角落裏，眼神躲閃，不時掃過坐在教室正中，凶神惡煞的教導主任。
一切還是跟以前一樣，一樣吃早飯，一樣還得聽老師的話π_π。
在一個女同學粥沒喝完，被教導主任拎到牆角口頭教訓加小黑屋罰站後，他們的心態徹底回歸到正常狀態。
一個個梗著小脖子，努力咽著自己嘴裏熬糊的粥。
餘媽媽小心的掃了一遍，看孩子們都在低頭吃飯，才暗暗鬆了口氣。
喝著碗裏的粥，她眼眶紅了紅。
餘家鎮小學就在鷹嘴崖西坡，算是除了碼頭鎮上離海最近的地方，海嘯來時，已經考完試，各班的班主任正在給孩子們開班會，強調了返校時間，在說放假的注意事項。
雨聲太大，沒有人聽到遠處海麵浪濤翻湧的咆哮聲。
當海嘯撞到鷹嘴崖上的時候，餘媽媽的第一反應也是地震，她一邊扶著講台一邊招呼著孩子們往學校操場上跑。
結果出門就看見山上不斷滾落的石頭和從東麵山坡上鋪天蓋地湧過來的海水，水火無情大家都知道，但親眼看見了，餘媽媽才明白，它到底有多殘酷。
從東坡上漫過來的海水夾雜著泥沙，借著山勢的落差，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夷平了操場邊的辦公樓。
跟著跑出來的學生和老師們都被嚇傻了，呆呆的站在教室走廊上，一動不動。
餘媽媽也很想傻，但她不能，看著東坡上不斷漫過來的海水，她大聲喊著，趕著學生往最西麵的教學樓跑。
海水就追在身後，餘媽媽幾次都感覺到海水舔上了她的高跟鞋，但她不敢回頭，隻能擁著孩子們拚命向前跑。
一年級到六年級，一個年級三個班，每個班有四十五人，全校有七百多個學生，餘媽媽像是跟在羊群後麵的老馬，拚命的撐著自己瘦弱的身軀給他們遮風擋雨。
打在臉上的雨，頭頂上不斷滾落的石頭，餘媽媽胳膊被砸了，她都沒覺得疼。
鷹嘴崖和海浪撞擊的巨響讓她什麽都聽不見，她隻是本能的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喊著快跑，不要擠，往四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