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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節臘光高懸照紗空

  蕭搖埋頭文案中,朱紅筆印自奏折之上圈點勾畫。掃見刑部一起案件詫異沉思。


  敬宸卷簾入內。寬大的墨色袖口蕩蕩而揚,拾起蕭搖麵前的奏折,奇道“劉銳是我軍中大將,驍勇善戰,竟怎出這檔子事。”蕭搖沉思“說是劉銳一怒之下弑殺了自己的嶽母,刑部欲關押,卻不知怎的,至今找不到了人。”敬堯抬頭“你們怎麽看。”蕭搖抿嘴“這等浪子,無論何等因由必關押審問。但,這事卻巧的很,那被殺母的妾侍卻也不見了蹤影。”敬宸朗笑“是很巧,今日整個帝京都在傳言,說我那振威將軍劉銳,一怒之下殺了嶽母,但那嶽母卻非那妾侍的生母。”蕭搖奇怪的看著敬宸,敬宸接著笑道“精彩的是,那妾侍據說是劉銳生母江夫人未出嫁時與自家馬夫誕下的。”蕭搖緩緩合上驚訝的嘴,看著敬宸“精彩,這亂的真精彩。”


  紅燭抱著一摞綾紅綢緞來到鳳鸞殿,紫篁淺笑“搖兒去上早朝,這會兒,應是在禦書房批閱文折。”紅燭撇撇嘴,拾起一抹緞麵在紫篁身上比了比“我過下月便要回國,她怎麽卻忙了起來。”說罷,笑道“紫篁姐姐,我給你和阿搖做件衣服吧。”紫篁含笑“王妃竟會這個?”紅燭將綢緞折好,拿出剪子裁剪,咧著嘴“我啊,就會做衣服。”


  蕭搖緩緩往鳳鸞殿走回。紅燭從一旁的石叢中猛的跳了出來,把身後抱著一摞奏折的宦官嚇了一跳。紅燭明澈的麵龐鐫滿笑意,手中拿著一件紅彤彤的衣衫就往蕭搖身上比劃。還喃喃道“阿搖,我給你做了件衣服,看挺不錯的。”蕭搖握著細膩的綢緞“怎麽這麽紅啊。”


  紅燭拽著蕭搖往後花園去“燭兒,我還有奏折沒批呢。”“晚上說,晚上說。”“不行,快放手。”紅燭遙遙看到敬宸與齊烜不遠行來的身影,急著喊道“將軍,你幫阿搖批下奏折。”說著拽著蕭搖穿過後園花莖向她住的綺繡宮跑去,敬宸遙遙的話語帶著一絲慵懶在她們耳畔響起“我是不管,你要她自己看著辦。”


  齊烜看著遠處漸漸隱沒的影子無奈笑道“燭兒越來越不像話了。”敬宸頷首,俊朗眉目疏朗豁然“太子剛剛說的話,本將已記下,本將像太子保證,五年之內我大東絕不侵犯羌國一寸土地。”齊烜麵色帶著一絲惘然“將軍哪裏的話,羌國本就彈丸之地,隻求與東朝永世修好。”


  蕭搖換上紅燭做的衣衫,火紅的色澤焰焰生輝,映得眉目分外驕奢。紅燭笑道“不錯,不錯,像個大燈籠。”隨即彎身取了一串紅紋晶石做的細墜,縫在她的袖口領口,裙角邊處。蕭搖拄著下巴看著她“你就給我看這個?”紅燭嘻嘻一笑,取來一件一模一樣的紅衣,袖口也是墜滿了琳琅玉石。換在身上,輕輕攏了攏袖口。蕭搖震驚看到紅燭袖口邊冉冉而出的點點紅光幻為紛飛的焰蝶。紅燭斂開笑意,跑到她跟前“怎麽樣,神奇吧。”


  蕭搖驚奇不已,剛想問她究竟。卻見屋門突地彈開,一股冷氣席卷入內,明晃晃的劍身迎麵而來,蕭搖空手接了幾招,卻苦於手中沒有兵刃,掌間運力交手,卻帶出蝶焰紛飛。蕭搖抬手擋過掃向紅燭的劍身,顰眉推促她“快跑。”話音剛落,卻見那人,倏的將長劍拋於地上,單腿長跪。


  蕭搖抬手將紅燭擋於身後,外麵天色已漸漸暗下。麵前跪下的黑衣人似是受了很重的傷,那人緩緩抬頭,遮麵的黑布下卻是一張俊朗剛毅的麵頰,那人聲音喑啞“求姑娘救在下妻子一命。”說罷俯身重重一磕。


  蕭搖沉思片刻,記起剛剛交手時他刀法橫掃大度,那樣的招式是大軍當前抵殺千軍萬馬的氣魄,竟局限與屋內的方寸之間。刀下他並無惡意,隻是想脅迫她二人。


  “你是劉銳?”那人猛的抬頭,目光對上蕭搖澄澈的眸子“姑娘認得在下。”蕭搖淺笑,緩緩放下擋於紅燭身前的手“振威將軍,驍勇善戰,卻也是我朝一員猛將。”劉銳心中一痛,俯身歎道“如今在下已是聲名狼藉。”


  蕭搖回身坐於桌前“你的確已是聲明狼藉,我卻不明白,振威將軍功名顯赫,數次卓立汗馬功勞,怎能犯下這種錯誤?”劉銳麵色苦楚,麵前遞過一塊青龍腰佩,蒼潤迥勁的“文蕭”兩字映入眼簾,蕭搖將腰佩回攥手中,目光凝了層薄冰“如實答來,否則本官將你打入刑部大牢。”


  劉銳一愣,重新打量麵前這個漂亮的紅衣少女,聲音帶著悲嗆與凜然“末將罪該當斬,但,即便是死,末將也要做個明白鬼。”劉銳俯身一扣,懇求道“如今末將也是身陷迷茫,隻有賤內或許知道事件的緣由,末將懇請修儀大人,救賤內一命。”蕭搖淡淡的看著他“尊夫人現在何處?”劉銳眉頭緊皺“末將不知,但末將曾在她身上撒有鳶木花的粉末,用獾雀可追蹤得到。”


  “阿搖阿搖,我也去,還可做個照應。”蕭搖卸下頭上的玲瓏掛飾,並不回她的話,紅燭急著說“我輕功不錯,至少報個信什麽的可以。”蕭搖瞥眼思索“也好。但,必須聽我的”紅燭喜笑顏開,接過蕭搖遞來的一個錦包,裏麵像是有粉末,蕭搖邊攏頭發別說“拿好這個,若遇到危險,撒上點,就跑。”


  紅燭轉頭一想,她指了指身上的紅色紋石“這是我們羌國幻舞師特有的幻蝶術。”蕭搖挑眉“幻舞師?”紅燭點頭“我們可以裝作幻舞師,這樣就不會暴露自己。”“可是,這樣做,目標不就更大。若是動起手來,袖邊蝶舞,不是直接告訴人家自己的身份。”紅燭“我和你說,這幻舞技藝是大陸絕跡了的上古秘術,懂得這個技藝的人少之又少。而且,這是一種非常要命的幻術。即便知道是幻舞師所為,也沒有人敢找麻煩。”蕭搖嘴角一抖“你就不怕幻舞師找你麻煩?”紅燭得意的笑笑“我和著幻舞妹子好著呢。”


  敬宸正低頭審視文獻,卻見一抹黑影掠進屋內,匍匐地上“主上,修儀大人今日撞見劉將軍,這會兒同著晉太子王妃,偷偷溜出了宮去。”敬宸眉頭一怔“劉銳?帶我去見他。”


  綠雀打著哈欠,小心照顧床上重傷的男子,卻困得越來越睜不開眼睛,迷迷糊糊地趴在床畔睡著了。敬堯敬宸緩緩走進屋內,屋裏錦緞屏風潑墨灑下的山水,清秀端嚴。半牆高的書架下晾著藥材,屋內氣味青澀苦香,紫檀桌上雜亂無章,高高堆起的奏折還未批閱,澄泥硯上墨跡未幹,敬宸緩緩走去,桌上奏折後,敞開一柄畫好了的扇子,扇麵揮毫潑墨,宏偉異常,水墨山河間大氣凜然卻又不失精秀,他轉了轉扇子,上好的楠木扇柄,鏤空雕著奇怪的圖樣,不過,他很喜歡。


  床上躺著的人似發現異常,睜眼看到二人,急忙起身下跪行禮“陛下,將軍。”敬宸依舊研究那扇麵,敬堯略微頷首“劉將軍可是發生什麽不測。”劉銳頭埋得很低“末將愧對陛下。”片刻後低低的答道“幾日前,末將得知家中侍妾青音有了身孕,欣喜不已,可是這素來乖巧溫順的青音,晚上卻對我大發雷霆,一定要墮胎掉孩子。末將如今膝下無子,決計不肯同意,卻不想第二日,來了一個老婦,自稱是青音的養母,那老婦告知我,說,說”劉銳歎了口氣,接著道“說青音是家母未出嫁時與家中馬夫所生下的女兒,生下後卻不知所蹤。那馬夫原是亂臣賊黨,為逃命才隱姓埋名潛在江府做了馬夫。卻不知後來被,被外公江甚認了出來,當場刺死。母親因為此事也與外公慪了好多年的氣。”


  敬宸略略抬眼,冷冷的說“江甚?”隨即看向敬堯,兩人目光相對,電光火石,猛的間都明曉了什麽。這個江甚來頭不小,當年白朔起兵謀反之時敬堯年少不更事,敬宸尚在繈褓之中,騰王敬飛舉兵叛亂,費了好大力氣才堪堪鎮下。這個江甚原是白朔那邊的上位左將軍,後來突然反叛,白朔失了這隻左膀,對他打擊很大,不久便敗軍下來。平定戰亂後,江甚封為長官侯,位高但無權,削了他手中的所有兵力,現在便也作為一個老侯爺安享餘生。


  敬宸眉頭緊皺,突然感到哪裏不對勁“不對,還有,說”劉銳一怔,俯身重重一磕“那婦人還說,那馬夫原是,是叛賊白朔前將軍之子,為探究外公而來。”“探究出什麽了嗎?”劉銳聲音微顫“末將不知。”敬宸冷笑“不知?不知你豈能殺了那老婦。”片刻後,敬宸聲音冷冷帶著無奈“劉銳你跟隨本將已經不是一天兩天,有些事情你若不想說,本將也不在問。”劉銳深思片刻“還望將軍恕罪,說外公原本就是騰王的人。”


  敬宸冷笑,陰戾的眸子溢出寒光。敬堯歎了口氣,看向劉銳“你很好,知道誰是你的主人,若是想活下來朕會留下你這條命。”劉銳俯身叩拜,聲音顫抖“外公年老體弱,隻願安享晚年,望,望陛下與將軍饒恕。”


  劉銳知道,比起皇上,將軍更令人可怕。從敬宸十三領兵起,劉銳便跟隨他東征西伐,看慣了他的手段從來都是果斷慘厲,比起那曾經的騰王隻怕有過之而無不及。


  敬宸眉頭微斂,疏朗的眉目下麵色冷厲“敬飛那個獨夫,不配我為之大費周折。”片刻他臉色轉善,淡淡問道“你要阿搖幹什麽去?”劉銳一愣,便已知曉阿搖就是那文蕭修儀“末將請修儀大人出宮相救賤內。”敬堯看向敬宸,詢問“要不要派人暗下保護。”敬宸略微頷首,眸光攏了層柔和的氳光“大哥,不用的,有些事情我想要她自己麵對。”


  蕭搖與紅燭伴著溶溶的月光順利的混出宮。


  蕭搖指示駕車的宦官前往江府。紅燭不解的問“阿搖你說,這劉銳的父親劉昌是江府的上門女婿,在江府無權無勢。江府主事的是長官侯江甚,怎麽向江甚要灌雀?”搖搖晃晃間,馬車已到江府門外。蕭搖微泯著嘴,撩起車旁帷簾,看了眼這長官侯府,對紅燭說“這長官侯未上過朝,並不認得我。”說著抖了抖從敬宸那裏順來的玉佩“我們就說是宮中的舞姬,奉將軍命向長官侯借灌雀一用。”


  江府門麵雖不是很大,門前的兩尊石獅子卻是威風凜凜。


  蕭搖輕叩了扣門上的銅環,片刻,門便欠出個縫,一個丫鬟打扮的小姑娘驚奇的向外看來,蕭搖淡笑“可問姑娘,管家可在?”小丫鬟怯怯答道“管家被老太爺叫去回話了。”蕭搖“姑娘可方便向老太爺代傳一下,說大將軍欲借府中灌雀一用。”說罷,便將手中黃龍玉佩順著門縫遞上。小丫鬟握著玉佩,歪頭道“姑娘稍等,我這便去傳。”說罷掩上門,噠噠而去。


  不稍片刻,便聽到門內腳步慌亂吵鬧聲。兩側紅門被大打而開,為首的老者一身褐衣錦服,身後跟著一眾家眷。他將雙手置於頭頂,拖著那塊黃龍玉佩,扣身行禮。


  蕭搖一見這架勢著實嚇了一跳,但麵色含笑,輕咳了一聲,喚醒呆愣的紅燭。款款向前走去,俯身攙扶“侯爺快快請起,不必行此大禮。”江甚起身,眉跡額邊,早已白發森森,但那雙眼睛卻明翳爍亮,他盯著蕭搖“姑娘可是文蕭修儀?”蕭搖心裏沸火盈天,這,這老頭子可真是隻老狐狸。麵上卻含笑點頭“正是在下。”她感覺江甚身後的那群家眷唏噓一片。


  蕭搖一手捂嘴咯咯輕笑,火紅的衣袖熠熠飄揚,指著紅燭“老侯爺見笑,文蕭今日與晉太子妃玩鬧,卻被將軍遣來向老侯爺借灌雀一用。”說罷她拿起江甚手中的玉佩,黃龍簇擁下一個宸字端潤蒼勁,映雋其中。蕭搖眸光輕閃,接著道“我順手拿了將軍的玉佩,便匆匆趕來,衣服都沒來得及更換。”


  江甚眉目和善慈祥,轉身囑咐剛剛通信的丫鬟“錦兒,去,取兩隻灌雀來。”蕭搖片刻思索,奇問“聽說這灌雀能追蹤鳶木花的粉末。”江甚朗朗一笑“哦,大人要找的是追蹤鳶木花的灌雀,且隨老夫來。”


  蕭搖紅燭隨著江甚,行至後庭院處,大片大片赤紅的花骨朵爭相鬥豔,但並無花香氣。紅燭笑著說“我還真的沒有見過這麽大片鳶木花開放時的景色。”江甚笑答“太子妃,有所不知,這不是普通的鳶木花,是專為灌雀追蹤的灌雀鳶木,比不得普通鳶木花,花開時卻難看的很啊,如今便是最美的場景了。”


  江甚隨行入屋,自懸梁處,取來一隻椴木鳥籠,裏麵一隻灌雀,黑白相叉,說像喜鵲,卻比喜鵲大得很多,長長的嘴啄赤紅鮮豔,正與那鳶木花的顏色別處無二。那灌雀,嘎嘎一叫,叫聲喑啞。紅燭皺眉捂耳“這鳥叫的,比烏鴉還要難聽。”


  蕭搖接過鳥籠,灌雀在裏肆亂撲飛。江甚將籠上黑布罩下,那鳥便也安生下來。


  蕭搖盈盈一拜“文蕭謝過侯爺,不便叨擾,急於回宮複命。”


  江甚望著遠去的馬車,皺眉深思。身側站著一個三十餘歲少婦,容姿端麗“爹怎便知她是文蕭修儀?”江甚目光遙遙望著消失盡頭的馬車,記起自那深暗門扉處款款而出的少女,婆娑紛飛的紅衣並無掩住她身上的氣勢,反而盡添了幾分女子的陰柔之態。江甚幽幽歎了口氣“不是修儀又會是誰。”


  少婦眉間風韻萬千,俏目微楊“爹,我們派人跟著。”“不可。”江甚怒聲嗬住“她拿著敬宸那小子的貼身玉佩,身側必有暗衛。”少婦似有不甘“那銳兒?”江甚“有人要致我江甚與死地,且不能自亂陣腳。”


  綠雀迷迷醒來,卻見床畔之人,麵色如紙,蒼白無血。她小心輕輕將手放於他鼻下,卻感覺呼吸全無。綠雀嚇得瞪大眼睛,不斷後退,哆哆嗦嗦語無倫次“死了,啊,死了。”說完奔了出去,想要找皇後幫忙,卻見紫篁寢宮外,一並太監宮女俯身靜待。她心中亂了陣腳,完了,完了陛下在皇後娘娘這兒,這下找誰。


  轉眸間便見明黃玉輦自花叢中緩緩而來。綠雀眼睛一亮,奮力奔了過去“將軍將軍”敬宸兩側侍衛怒目拔刀,厲聲喝道“沒規矩的丫頭,還不跪下。”綠雀語無倫次“將軍,死人了,死人了。”


  敬宸看了看躺餘床上呼吸全無的劉銳,皺眉問道“阿搖怎麽把陌生男子私下藏於屋內。”綠雀顫聲答道“奴婢不知,隻是主人要我記下給他喂藥。”說到這裏她淚眼婆娑,悔恨自己平白無故睡著了,連藥沒給劉銳喂下。


  敬宸袖子微拂,掃了眼身後的侍從“愣著幹嘛,還不拖下去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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