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無情有恨何人見
雖然是夜晚,但鳳鸞殿院中的景致被明亮的宮燈照得卻是異常明亮。
蕭搖偷偷的向門前處移了移步,想著出去透透氣,剛到門口就與端著茶盞進來的綠雀撞的滿懷。
綠雀嚇了一跳,奇怪的問“主人,你在幹嘛?”還不待蕭搖回答,就把她拽進屋裏,拿起一件長衣給她披上“小心著涼!”蕭搖晃了晃發酸的脖子,趴在桌子上,手裏握著綠雀剛給她倒滿的茶水,看著茶杯,晃著腦袋說“紫篁姐姐卻一定要我養傷,在養就要憋出病來了。”綠雀轉身在鋪床,笑著回答“皇後娘娘是疼愛主人的!”蕭搖喝盡了茶杯中的水,呆呆的看著外麵的夜色歎氣了口氣“可是好無聊啊。”
“是有多無聊?”蕭搖一聽到這聲音,猛的站起身來,臉上寫滿了笑意,快步走到門前挽住紫篁的手腕。“姐姐,你看我沒事了,身體好著呢!”紫篁攏了攏她身上的長衣,皺著眉頭無奈“哪有女孩子像你這樣,不懂得愛惜自己。”
蕭搖吐了吐舌頭,挽緊紫篁的手臂坐在床邊,她把頭埋在紫篁的頸窩中,眼中突有酸澀。幾日來紫篁姐姐無微不至的照料,在這陌生的境地裏紫篁給了她太多的關懷。她的心底有深深的感動,聲音略帶哽咽“姐姐對我太好了。”
紫篁一怔,她不知怎麽解釋,但是她知道,這不僅僅是她救了敬堯,也不僅僅是她們有著太多的相似與境遇,她是真的喜歡這個女孩,有著莫名的親切,真心的把她當做妹妹。紫篁的手輕輕撫上她烏黑的秀發,略帶心慰的說“傻孩子!”
蕭搖在她懷中一愣,握起紫篁撫著她頭發的衣袖,紅色的衣袖上繡著繁縟的暗紋,袖上一小塊暗色的漬跡很不明顯。蕭搖把它放在鼻跡,片刻後目光憂鬱“姐姐剛剛喝藥了?”紫篁點了點頭,奇怪的說“怎麽了?”
蕭搖掃了眼屋內的婢女,她輕輕的撫平了紫篁的衣袖,暗惱剛才自己魯莽。紫篁一愣,眼中眸光輕閃,她看著袖子上那不易察覺的漬跡,笑道“剛剛不小心散上的,不仔細還真看不出來。”蕭搖抬起自己淺綠色的袖子,笑眼眯眯“所以說,姐姐明天要多給我準備幾件深色的衣服,這樣髒了也不易察覺。”
蕭搖靠在床邊,雙膝蜷縮著,白色的長衣清冷淡美,一手握著膝前的昆侖鏡,另一手用長長的衣袖慢慢擦拭鏡麵。
她微微皺著眉頭,腦中不斷想著,是誰?是誰給紫篁姐姐開出那種藥方。
她微眯著雙眼,目光透著冷厲,看著膝前的冰冷的鏡麵。她想起上次清醒後喝的那記藥霸道剛烈,漸漸的與紫篁袖口處的藥香融合到一起,一個並不熟悉卻清晰的名字在腦海中浮起‘文丞相’。
“誰?”蕭搖警覺的叫了一聲,翻身下床,快速的把昆侖鏡裝入懷中。她看著周圍安靜得房間沒有一點異常。耳邊輕微的聲音響起,還沒來得及看清,眼前一黑便被罩布蒙上了頭。
接著被人扛在肩上,那人的肩胛消瘦卻堅硬,硌得她胃部很痛,她想扯開頭上的罩布雙手卻被來人緊緊的禁在一起。她感到身側的嗖嗖冷風劃過,聞著身下人並不陌生的氣息,她忍無可忍的吼道“臭小子,放開我。”
敬宸聽到她叫出自己的名字時有些詫異,嬉笑著回說“你怎麽知道是我?”蕭搖被蒙住了頭,懊惱的來回使勁甩動,卻無奈敬宸把她裹的緊緊的,聽到敬宸嬉笑的言語,她鬱悶的用胳膊去撞他的脖頸“知道你頭啊!你要把我帶哪去?”敬宸吃痛的側了側脖子,腳下卻如風般急速掠過,短短的幾句話間就把鳳鸞殿遠遠的甩在身後,他的聲音帶著輕快與調笑“把你扔去喂狗。”
蕭搖趴在敬宸的肩頭被顛的七上八下,最後敬宸終於停了下來,把她像栽蔥一樣立在地上,扯開了頭上的罩布,蕭搖看著周圍黑暗的密室,幾盞孤燈在石壁上像魚眼一樣發出幽暗的光。
蕭搖不知道他又在耍什麽花招,轉身就要踢他,卻沒有踢到。接著她清朗朗的聲音險些令敬宸去撞牆“狗呢?怎麽就看到你了,把你同伴叫出來啊!”
蕭搖說出這話後也懊悔不已,她話音剛落,就看到麵前的石壁緩緩打開,裏麵明亮的燈光將原本昏暗的密室映得恍若白晝,敬堯嚴峻的麵龐在宮燈的照耀下盛氣淩人。蕭搖看著他英俊冰冷的麵孔,隻是在心裏暗暗祈禱他剛才什麽都沒有聽到。
敬堯的麵龐一直都是初見時的沉穩,他細細的打量蕭搖“蕭姑娘,身體可好些?”蕭搖低頭行了個禮“謝陛下關心,已經好多了。”
敬宸站在她身側,奇怪的插話“原來你姓蕭!隻聽皇嫂叫你搖兒。”蕭搖甩手使勁推了推他,要他離自己更遠些,不耐煩的說“要你管。”
敬堯站起身來,嘴角帶著柔和的笑意,他上前輕輕把蕭搖扶起“朕是要感謝姑娘的,姑娘不僅救了朕的性命,也救了宸兒的命。”蕭搖一聽宸兒,噗就笑出聲來,敬宸當然知道她在笑什麽,使勁擰了下她的胳膊。
敬堯看著他二人打打鬧鬧,眼中也帶著不多見的笑意。
他緩緩回身,走回座椅,看著眼前般配的男女,讚賞的目光注視著蕭搖,記起那次她纖細的手掌覆在自己的百會之上,剛烈的內力一貫而入,現在想起時心底還是一片慎然“朕賭了一把,不想贏了,還贏得如此大。”
蕭搖輕輕一笑,俊美的麵頰帶著粼粼清輝,幹淨的眸子卻異常深邃“陛下言重了,身為醫者任何人我都會去醫治,何況”“何況姑娘認為朕是個好君主。”聽到敬堯沉穩卻略帶陰鬱的聲音,蕭搖一愣。
蕭搖無畏的對上敬堯深海般的眸子,他的目光著實令人窒息難耐,但她卻毫無畏懼。
敬堯歎了口氣,隨即掃了眼一旁的敬宸“朕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卻是姑娘為朕開了先例。”
蕭搖側眉不解為何皇上今日將話說的如此直白。皺眉疑惑,卻見敬宸快速閃到她麵前,她看著敬宸邪魅的笑意,剛要向後退去離他遠些,卻見敬宸的手向她胸前襲來,她大驚,甩出袖中的銀針像他射去,敬宸卻輕巧的躲開,接著胸前一空。
蕭搖手中的軟鞭帶著凜冽的戾氣,向敬宸甩去。敬宸抬手握住軟鞭,被軟鞭上的內力震得半個手臂酥麻,麵上卻蕩起慵懶的笑,一手握著軟鞭,另一隻拿著昆侖鏡的手卻有微微顫抖,敬宸盯著昆侖鏡,漆黑的瞳孔中劃過一絲震驚“真是個好東西!”
蕭搖看著昆侖鏡被奪,臉色煞白,她狠力抽回鞭子。轉身撞進敬堯深不可測的眼底,她走到敬堯身前,舉起手中的軟鞭指著敬宸“陛下這是何意?”
敬堯看了眼敬宸手中泛著隱隱青光的昆侖鏡,他的目光閃過一絲憂愁,冰冷英俊的麵頰卻夾帶著一種冷酷“蕭姑娘醫術超群,想必知曉皇後所服用的藥。”
蕭搖目光驟冷,吃驚看著眼前這個氣勢非凡的男子。敬堯迎著她疑惑不解的目光,心裏被狠狠揪緊,但麵上依舊那般冷峻傲然“姑娘猜的不錯,是朕。”
蕭搖側過麵去,巨大的震驚使她的麵色蒼白如雪,湛亮的眸子裏卻填滿了酸痛,她轉過頭重新看著眼前這個氣勢恢宏的男子,他的每一個動作都透著王者的霸氣,她知道最道帝王無情,可是想起紫篁與敬堯的朝夕相處以來的相敬如賓。她還是忍不住道“為什麽?”
敬堯的麵上劃過一瞬的傷痛,卻沒有回答蕭搖的話語,他略帶沉思的盯著她,半晌“朕原打算也用一味藥,令你忘記所有。”片刻的沉寂後,敬堯看向敬宸,略帶沉思的說“可是,聽宸兒說,你百毒不侵,恐怕一般的藥都奈何不了。”
蕭搖看著燈光下的王者,她想象不到這樣不可一世的帝王,究竟有著怎樣一顆冰冷殘忍的心。她冷笑一聲,緩緩上前幾步,側目看著石台上搖搖晃晃的燭燈,冰冷的眼神中透著嘲諷“陛下是要滅口麽?”
敬宸呆看著她,她那襲單薄的白色中衣傾瀉而下,寬大的衣擺下恐怕已經緊緊攥著銀針。但清秀俊美的麵上卻淡定自若,如那高山川穹之上的千年不化的雪水般冰冷透澈。他心底輕笑,真是個奇怪的姑娘。
敬堯聽到她的話語,也是淺淡的搖頭一笑“朕從不是忘恩負義之人。”片刻後,他略揚起頭,目光如子夜的川穹般深不見底,沉穩的話語透著令人窒息的心酸“朕恐怕終究是要負了她。”
蕭搖感覺得到,敬堯身上原本懾人的氣魄,此刻卻被更多的孤寂與落然所籠罩。
她心底淺淡的歎息,清朗的言語如竹林中劃過的微風,輕不可聞“陛下,會後悔的。”
雖已經到初春,但夜晚的風還是透著冰冷,蕭搖一襲寬大的白色中衣在冷風中輕輕飛舞,勾勒出姣好的身段,她隱在暗處的花木中,看著遠處燈火闌珊的鳳鸞殿,氤氳的霧氣漸漸迷蒙雙目。她想到紫篁姐姐從來雍容含笑的麵容,想到她與敬堯彬彬有禮的恩愛樣子,心底一瑟。這究竟是一個怎麽紛亂的世界,難道所有的美好都要隱沒在巨大的陰謀之下。
她聽到身後輕微的歎息,轉身揮袖,卷起一旁的石頭向身後的假山狠狠砸去。
敬宸從假山後緩步走出,他頎長的身姿在月光的映照下氣宇非凡,俊朗的眉毛卻帶有一絲憂愁。他緩緩走到蕭搖身前,看著月光下她煞白無血色的麵龐,她目光冰冷淒厲的看著他,整個人都似攏上一股冰寒。
敬宸心裏猛地一痛,這種感覺好熟悉,熟悉的感覺她是那麽遙不可及,那麽清淺易碎。
他握住蕭搖身側的手腕,隔著那層薄薄的白紗,他能感覺到她身體的冰冷,緩緩的將她纖細的手指覆在自己的胸口。蕭搖一愣,隔著他那絲滑的衣料,她觸摸到他懷中熟悉的紋絡。那是昆侖鏡。蕭搖一驚,隨即另一隻手順勢抬起向敬宸胸膛伸去,卻被敬宸伸手擋住。
敬宸看到她麵色閃過一絲惶恐,微微在他手中掙紮,他俯身向前,溫熱的氣息徘徊在蕭搖的臉頰,蕭搖的心底慌亂,卻依舊瞪著一雙冰冷的眸子盯著他。敬宸的瞳孔深不見底,似要囊括世間的一切。他將蕭搖覆在他胸口的手緊了緊,令她更清晰的感覺到昆侖鏡的存在,他的麵頰卻更靠近了幾分,蕭搖心底劇烈跳動,別過頭去不在看他,隱約間感覺到自己的麵頰仿佛劃過敬宸的唇。敬宸一愣,片刻的沉寂後,冰冷卻略帶幾分溫柔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乖乖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