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結伴而行情非淺
折騰了一天,此刻外麵早已漆黑一片。
蕭搖騎著一匹從敬宸的大營中掠來的白馬,急速的在這漆黑的山路中奔走。她有些好奇的回頭望望,卻隻能見到漆黑的夜色與這茫茫的荒野融合在一起。待確定身後不在有人追蹤時,才緩慢的放慢腳步。
慌忙了一天,又為敬宸解毒耗了很多內力,此刻她有些累了。她看著眼下這匹通體雪白的白馬,溫順憐人。心底不禁一瑟,她苦惱的望了眼周圍漆黑的夜景,仰頭看著如墨的天空,零星的幾顆星子卻透著無比的淒涼孤寂。她想起那張儒雅溫存的麵龐,寬廣溫暖的胸膛。一陣冷風吹過,她哆哆嗦嗦的緊了緊衣襟,俯身抱著馬兒的脖子,麵頰貼著它素白如雪的鬃毛。苦惱的對著白馬說道“你說我該去哪裏啊!”
白馬似乎理解了她的苦楚,輕輕的嘶嚀了一聲以示安慰。蕭搖抱著馬兒,閉著眼睛,任由它緩慢的行走,懷中的昆侖鏡緊緊的貼著胸口,透著一股寒涼。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馬的嘶叫,響亮的叫聲回蕩在這空曠的荒野之上。身下的白馬猛的一激,也跟著仰首抬踢一聲嘶叫,險些把蕭搖甩到馬下,蕭搖緊緊的拽著韁繩,待重新坐穩後,白馬卻急速的向前飛奔而去,蕭搖驚叫了一聲,用力向後扯著韁繩,馬兒卻越奔越快。耳邊刮過的冷風,吹散了她鬢間發髻隨風飛揚。
她抬首望去,卻見茫茫的黑夜當中,一記身影迎風而立,身影旁還停著一匹肥碩的馬。蕭搖暗叫一聲不好,抽出袖中的軟鞭,勾住一旁凸出來的樹枝,身子一躍,縱身跳到樹上。白馬不滿的哀叫一聲,卻依舊急速向前飛奔而去。
蕭搖站在樹上,定睛向前看去,卻隻見到兩匹馬兒廝磨的影子。她不禁緊了緊手中的鞭子,有些懊惱又有些無奈的打量著周圍景致,卻隻見空曠的山野中隻是樹影與岩石相伴,耳畔也隻是傳來了冷風吹過叢林的響聲。
她從樹上跳了下來,心裏有著一絲不甘。卻依舊甩著鞭子大步向前走去,邊走邊喊“臭小子,出來!”她清朗朗的喊聲回蕩在曠野上,夜晚的冷風吹動著她的衣袂輕揚,發髻紛飛,清俊的麵龐上卻有著一雙異常堅定的眸子。
聽著冷風吹過樹林時發出奇怪的響聲,她腦子裏不斷的想起那些駭人的魑魅魍魎,她心底慌亂害怕,即希望敬宸早早出現又希望不要被他抓住,就這樣矛盾的糾結著。
她使勁的甩了兩下鞭子,撞著膽似的清了清嗓子朗聲喊“你不出來,我可走了啊!”說完轉身蹭蹭的輕功向前跑去,突然看到前方一道冷森的綠光正對著她,而且還發出一陣淒涼的嚎嚀。蕭搖嚇的大叫一聲,身上冷汗直冒。哆哆嗦嗦的向後退去,卻撞上身後人寬廣的胸膛。蕭搖轉身躲到敬宸的身後,拽緊他的袖子,驚魂未定顫抖的說道“狼狼!”
卻隻見敬宸略帶沉穩含笑的對著前方說“你嚇到她了。”蕭搖緊緊的拽著敬宸的衣袖,緊張的看著從黑夜中緩緩極近那雙綠眼睛。敬宸把她從身後拽了出來,蕭搖想向後退去,卻擰不過敬宸的手臂。待終於看清那雙綠眼睛時,卻不想是隻半大的小狼崽。蕭搖看著它抬頭仰首,扭著毛茸茸的身子,幽幽的目光望著兩人,那樣子甚是可愛。
蕭搖似乎忘記了剛才被嚇到時驚魂的囧樣。她向前欣喜的摸著那小狼崽絨絨的皮毛。敬宸看著她歡愉的摸樣,低聲說“你不怕了?”蕭搖輕輕的縷著狼崽頭上的絨毛,晃著腦袋“你的狗,我才不怕!”敬宸怒聲說道“你家這是狗?”蕭搖看著狼崽在她的手上蹭來蹭去的撒嬌,轉身看著敬宸有些變綠的麵龐,噗嗤的笑了一聲,說道“你兒子啊,我更不怕了。”
敬宸看著蜷縮在馬車軟榻上酣酣大睡的女子,她閉眼熟睡的樣子是那麽溫馨無害。他癡癡的看著卻抬眼間,對上那雙透澈的眸子。
蕭搖瞪了他一眼,起身,大口吃著車廂裏的糕點,待她吃飽喝足後,終於忍不住的爆發,大聲衝著看著她的敬宸喊道“你抓著我不放幹嘛?”敬宸看著她氣得紅漲的麵龐,手裏握著她的鞭子,抬手拽了拽,蕭搖不穩的晃了一晃,鞭子的另一邊綁在蕭搖的腰上,敬宸俊朗的臉上緩緩的一笑,身子輕輕的向後靠著,緩緩的開口回道“不幹嘛!”
蕭搖泄了口氣,眼珠一轉隨即嘴角牽出甜甜的笑,對他說道“那你放了我唄!我還要很重要的事去做。”說著嘴邊依舊掛著那抹笑意,可是麵上卻表現的焦急萬分的神情。敬宸看著她一會兒怒,一會兒笑的摸樣,卻是不語手中依舊把玩著她的鞭子。蕭搖看著敬宸不理會她,於是她扯了扯腰上的軟鞭,衝著他喊道“你啞了!”
敬宸看著她瞪目的樣子,說道“你不是和流雲說不知道去哪裏嘛?”蕭搖一怔,馬上想起流雲就是那匹出賣她的白馬。蕭搖嘿嘿的幹笑了兩聲“現在我想起來了。”敬宸看著她心虛的摸樣,嘴角慵懶的一笑“想起來也沒用。”
蕭搖不斷撕扯著腰上鞭子,但每一次拽下來時,敬宸一抬手卻又被困上。她懊惱的把桌上的果盤糕點,衝著敬宸劈裏啪啦的砸去,卻都在他揮袖後落到地上。最後蕭搖挫敗的趴在軟榻上,不去看敬宸那邪魅淺笑的臉。
敬宸奇怪著她難得的安靜,看著她正盯著馬車上的帷幔發呆,臉上有著一絲不曾見過的惆悵,他輕咳了一聲“想什麽呢!”蕭搖繼續趴著軟榻上不予理睬,敬宸抬手拽了拽了鞭子,險些把她拽到軟榻下。蕭搖扶著軟榻前的桌子緩緩坐了起來,卻撇著頭看著帷幔外晃過的風景,冷冷的說著“技不如人還能想什麽!”敬宸看著她晃頭搖腦心裏不服的樣子,不禁一笑,卻依舊淡淡的回複了聲哦。
蕭搖看著敬宸閉目養神。她想著從昨天晚上被綁了回來,一大早就坐上馬車,馬車顛簸了一天都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她掀開車窗上的帷幔向外望去,看見的卻是荒蕪的山路。她有些好奇要去哪裏,轉身看向敬宸,敬宸卻也恰巧也睜開眼睛看著她。她剛想開口,卻聽敬宸淡淡的說“我們要去帝京!”蕭搖奇怪的想著,你個大將軍回京複命帶著我幹嘛。敬宸好像看出了她的想法,略帶戲謔“我放過了澧城的百姓,也應該好好報答一下你,是吧?救命恩人!”蕭搖看著敬宸臉上的壞笑,不禁向後縮了縮,鄙夷的看著他。片刻後她想起什麽似的“還要多久啊!”敬宸懶懶的回道“七天。”
蕭搖皺著眉頭看著車頂,歎息著怎麽還要這麽久,她百般無聊的在軟榻上晃悠,過了一會他拽著鞭子招呼著敬宸“唉!要你兒子過來玩會兒。”敬宸對於她總是說那狼崽是他兒子而很不滿,他瞪著蕭搖,使勁抖了下鞭子,震的蕭搖吃痛的叫了一聲
蕭搖的記憶裏對於什麽都沒有印象,她更是第一次看到這些豪放的景象,此時她坐在一堆篝火旁,懷裏抱著那隻小狼崽。看著場中的士兵在摔跤比賽,感覺很是奔放。
一個謀士一樣的中年人,起身向前,手中端著一碗酒,俯身向蕭搖行了一個禮“在下徐碩,在此敬姑娘一杯,謝姑娘救了我們將軍。”
蕭搖急忙起身,先是還了一禮,遂開口“前輩不必如此,這些都是”她原想說這些都是行醫之人應該做的,卻不知為什麽,看著敬宸在一邊瞥眼好笑的看著她,她心底一記對著那中年人說“這些都是你們將軍的造化,命不該絕。”還特意咬著牙把該絕那兩字說的很重。
徐碩一愣,尷尬的笑了笑,隨即抬手對著蕭搖舉起酒碗,蕭搖看著身旁的敬宸橫遞過來的酒水,她伸手接了過來,含笑的對著徐碩頷首示意,抬首仰頭喝了下去。
敬宸呆呆的看著她一身白衣,烏黑的發髻傾瀉而下直至膝間,她抬首喝酒時眉眼間的那份豪脫颯爽,他有些癡迷的盯著她,看著她的一顰一笑,看著她在月光映照下更顯姣美的麵頰,明亮的眸子如那最清澈的泉水透澈的不染纖塵。
蕭搖喝完酒後坐了下後,掃到敬宸呆呆看著她的眼神,她不自在的輕咳了一聲。
蕭搖咬了一口剛剛在火上烤好的肉,撇了他一眼,嘲諷的說“怎麽像餓狼一樣!”敬宸搖頭含笑,倒滿了一碗酒,遞到她麵前“我看你酒量挺好,來,在來一碗。”蕭搖看著他,突然眸光輕閃,一手接過酒碗,說了一句“謝了。”一手摟著那小狼崽,轉身把酒水往狼崽的口中灌,還振振有詞的說著“宸兒,乖,喝酒。”敬宸哭笑不得的看著她,想起上次因為她總說狼崽是他兒子時他曾用鞭子震過她,而現在她竟直接叫它自己的名字。
敬宸俊朗的麵頰竟透著一絲暖意,從來冷清的眸子裏此刻竟有著淺淡的柔情。
片刻後敬宸轉身對著遠處的士兵拍了拍手,於是有人壓著俘虜走到了場中。
敬宸看了眼蕭搖,接著對著她懷裏的小狼崽說“來兒子,開飯了。”蕭搖一愣,茫然的看著場中的俘虜,還沒想明白,便感覺懷中一空。
她震驚的瞪大了眼睛,看著剛才還在懷中溫潤可愛,摩擦著她手臂的狼崽,此刻卻凶殘的撲向場中的俘虜,那俘虜還不待回擊,瞬間便被撕成碎片,看著血肉模糊的場景,血腥味瞬間充斥著她的鼻腔。
敬宸看著蕭搖瞪目吃驚的表情,還以為被剛才的場麵所折服。他嘴角揚起一絲得意的笑,靠近她“看著什麽叫餓狼了吧!”說完,感覺不過癮,揚聲衝著士兵喊“在拖上來一個。”
另一名俘虜剛被推進場邊時,看到場中同伴四分五裂的屍身,嚇的癱坐在地上。
蕭搖看著狼崽蓄勢衝上俘虜,她突然猛的站起來厲聲喊道“站住!”不說敬宸,饒是在場的所有士兵都愣住,齊刷刷的目光看著這個在他們將軍身邊的少女。
狼崽停住好奇的回頭望著她,輕輕的晃動著圓滾滾的身子,又像是回到在她懷中時可愛的樣子。敬宸看了眼蕭搖,轉頭衝著狼崽大聲喊道“兒子!上!”
蕭搖抬手拂袖,一壇酒水,順著場中砸去,酒壇崩裂,酒水四濺,噴在狼崽墨黑色的皮毛上。狼崽停住動作,幽怨的轉過頭去,看著蕭搖那冷厲的目光,蕭搖怒聲衝著它喊“我叫你站住!”狼崽委屈的看著她晃了晃身子。
蕭搖轉頭看著敬宸,敬宸對著她冰冷如寒秋的目光很是不自在。他站起來衝著蕭搖冷聲說“你幹什麽?”蕭搖盯著他,看了眼場中四分五裂的屍身,目光淒涼冷厲“你不感覺很殘忍嗎?”敬宸怒聲衝她喊“他們是俘虜!”蕭搖的眼中透著一絲失望“可他們也是人!”
敬宸看著眼前的女子,素白的長衣透著凜冽的氣質,眉眼間是在戰場時的那種決然。敬宸冷笑一聲,目光依舊緊緊的盯著她,卻抬手一震袖子一抖,一股猛烈的刀風從袖中而出,直直砍向那名俘虜的麵門,刀風接近俘虜時,俘虜瞬間被震的血肉橫飛。
蕭搖震驚的看著這種場景。她的腦子裏對一些事物沒有任何記憶,看著敬宸袖中而出的這種罡風,卻是知道敬宸的武功深不可測,一般人是不可能隨便將內力運行的如此自如,更別提發揮如此大的威力。
敬宸看著她,看著她淺淡皎潔的眉目此刻充斥著怒意,完全沒有一絲害怕的神情。“啪——”一聲清脆的響聲,回蕩在安靜的場中,所有人都吃驚的看著這個眉目清俊的女孩,她的一襲白衣,在橙紅的篝火旁,裙角飛揚,原本清俊的麵頰,此刻卻透著一股寒涼。
敬宸側過頭去,心底難以置信,懊惱的想著怎麽接連被她摑了兩掌,可是麵上卻鎮定自若,他緩緩的轉過頭來,看著她清秀的眉目。此刻敬宸那深沉如海的眸光卻似冬月的寒冰。他微微一笑,唇角勾出有一個淺淺的弧度,冷冷的說道“好啊,那我就送你就去喂狼!”說罷,手中的軟鞭一揚,蕭搖便被甩到場中。
場中的狼崽看著蕭搖摔倒在地,搖搖晃晃著身子在她懷裏撒嬌似的蹭來蹭去。敬宸看著,冷聲說道“畜生就是畜生。”
蕭搖聞到狼崽口中的血腥味,胃裏翻江倒海,忍不住轉頭嘔吐,卻看見近在咫尺血肉模糊的屍身,她記憶深處的波瀾猛的被牽動,卻想不起任何事情。
她雙目赤紅,痛苦的想去抓住那模糊的屍身,隻是覺得那對她很重要,卻是想不出為什麽,這種撕心裂肺的感覺是這麽熟悉,她看著那模糊的屍身,頭痛難忍,使勁的回憶卻找不到一點線索,越是用力去想越是頭痛難耐,胸口窒息,痛的說不出話來。腦子撕裂般疼痛,卻不斷的回蕩著那血跡斑斑的畫麵。胸中積鬱,一口腥甜的氣味在嘴中。她猛的吐出一口鮮血,鮮紅的血液濺落在她素白的衣袖上。
敬宸看著昏厥過去的女孩,想起她剛她莫名奇怪的舉動不禁微微皺眉。看著她衣袖處的血跡,如那冬日白雪中的臘梅,清澈皎潔,卻又帶著一絲妖冶。
蕭搖是被夜晚習習的冷風而吹醒,她睜開迷蒙的眼睛,卻隻是望見天空中明亮耀眼的星子。看到周身的環境,她不禁冷笑。身下不斷的顛簸令她很不舒服,她緩緩起身敲著隱隱作痛的腦袋,卻扯的嘩啦作響,看著手上腳上卡住的冰冷鎖鏈隻能無奈的搖搖頭。她向後蜷縮著靠在囚車上的一角,雖然有著內力護體,可是夜晚的冷風還是令她有著些許的寒意。
她抱著雙膝,清秀的眉目微微皺著,目光呆呆的看著囚車前因為顛簸而蕩起塵土的木欄。懷中的昆侖鏡依舊那麽寒涼,她想著昏厥前的奇怪舉動,卻搜索不到一點記憶。隻是還有淺淡的痛楚令她回味著記不起來的感傷。她一隻手撫著胸口的昆侖鏡,想起那張儒雅的麵龐,不知怎的又是一痛。
跌跌晃晃的馬車已經行走了五天的路程,這五天裏,蕭搖並沒有在見到敬宸。每到傍晚士兵們圍著篝火歡鬧隻餘,她總是把臉撇到一邊,淡淡的看著疏朗的夜空。
第六天的晌午,蕭搖喝完看守的士兵遞來的水,抬眼間卻見到敬宸站在囚車旁。他一襲紫衣眉目清朗。
敬宸上前打開她手腳上枷鎖。蕭搖緩緩的起身,幾天的囚禁中身子早有些發酸,她晃晃身子,呼了口氣,身體的內力以運行了一圈。
蕭搖轉過頭來微眯著雙眼看著他,調笑著說“謝了!”敬宸看著她在烈日下依舊明媚無害的笑容,心底有著一絲好奇,卻冷著麵龐“你過的挺好啊!”
蕭搖嘴角依舊含著淺淺的笑意,她微微仰頭抬手,纖細的手指掃過耳邊淩亂的發絲。敬宸看著她原本白皙晶瑩的麵頰,在日光下卻有著一股凜然的氣勢。
“啊!”蕭搖吃痛的叫了一聲,她回頭狠戾的瞅著敬宸。卻見敬宸一手反扣住她纖細的手腕,指尖一枚明晃的銀針,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微光。
敬宸嘴角帶著一絲冷冷的笑,拿起她指尖的銀針,在她麵前晃了晃,俯身對上她漆黑明亮的眸子“沒有人會在一個地方栽兩次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