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城內風雲
滄瀾江畔,駭人的風暴還在席卷,這是一場無聲的角逐。
??相比那一頭,此刻的餘龍鎮,倒是顯得較為平靜。
??當然,平靜並不意味著無事發生,江湖是珠簾,人物是珠子,一旦有新的珠子串上來,珠簾總會漱漱作響。就像一張棋局,新添棋子,棋局總會有一些變化。
??餘龍鎮又來了好些人,有趕集的商人,有押鏢的鏢師,又巡察的衙內,也有一些默默無聞的人。
??正是新來的這些人,沒有經曆過恐懼,心中也沒有擔憂。
??所以餘龍鎮又活躍了起來,恢複了一絲原本該有人間煙火味。
??風花雪月,宵夜笙歌。
??瀟雅閣總是熱鬧的,無論何時,熱鬧總會情意綿綿的找上這裏。
??就在瀟雅閣的某間廂房內,端坐著兩個人,他們麵前是豐盛的美酒佳肴,但他們的背後,卻隻是空蕩蕩的房間。
??沒有姑娘作陪,兩個大男人麵對麵的喝酒,在這個特殊的場合,顯得尤為突兀,令人不解。
??但更讓人感到疑惑的,是他們中間的一人,前日還在瀟雅閣風流瀟灑,一人拉著數位姑娘作陪,過著普通人想象不到的快樂日子,今天他卻像變了個人一樣,從放蕩不羈的公子哥,變成了端莊古典的讀書人,令人瞠目結舌。
??這個人正是韓棟。
??而他的對麵,坐著的是一位穿著白雲衫,頭戴綸巾,年紀三十上下,蓄著優雅胡須的男人。
??韓棟還在飲酒,他的臉上看不清表情,他的所有神色都融入了麵前的酒杯中。
??男人給他斟過一杯,笑道:“堂堂狼牙鏢王,也有在人手裏吃癟的時候?”
??“蘇家,隻不過是仗著赤天白鶴的威名,若不是看在蘇如鶴的麵上,我早把那個叫蘇至之的小子給閹了!”
??男人大笑,“看來那一晚,你受的刺激不小。”
??韓棟冷哼一聲,不予答複。
??人間最悲慘的事情,莫過於從天堂墜落人間,從夢幻回到現實。
??風花雪月的柔情他還沒有嚐到,人卻被綁到了青天府,莫名忍受了一夜的寂寞。
??“老朋友相聚,所以你是來找我訴苦的?”
??“不是。”
??韓棟搖頭,抬眼盯著男人的臉道:“我是來向你打聽一個人!”
??“女人?”
??“男人!”
??綸巾突然滑到了地上,男人驚道:“你到底是受了什麽刺激,竟然有了這種別樣的癖好,我可要離你遠點!”
??韓棟白了他一眼,認真道:“正經事,而且也不是為我打聽,是我的另一個朋友。”
??“銀月刀魔!你知不知道?”
??男人臉色微變,大口咀嚼一筷子牛肉咽下,才回答道:“你怎會突然問起這個人?”
??韓棟冷聲道:“他就在餘龍鎮,餘龍鎮也因為他冷寂了幾天。”
??男人大聲道:“不知道,而且我勸你也不要知道,不要去打聽,這是一個忠告!”
??“世上還有你上官星不知道的事情?”
??韓棟一把搶過上官星麵前的酒杯,“我可不請膽小鬼喝酒,再怎樣,也不過是一個人而已,你闖蕩江湖十幾年,犯得著這樣恐懼?”
??上官星冷笑道:“你不想請我喝酒,便不喝罷!但你要我和他扯上聯係,殺了我也不成!”
??說罷,他轉身便要離開。
??韓棟咳嗽幾聲,左手將酒杯遞了回去,右手大力,一把將上官星拉了回來。
??“是我著急了,酒你隨便喝!但你得跟我說說,銀月刀魔,究竟是怎麽回事?”
??上官星搶回酒杯,冷眼盯著韓棟,厲聲說道:“你不會真的以為,銀月刀魔,隻是一個人那麽簡單?”
??“他除了可怕,還有什麽玄機?”
??上官星兩手刮了刮自己的眉毛,又砸砸嘴,顯得渾身不自在,他猶豫半天,最後還是開口道:“有玄機的,並不是人,而是人手上的刀!”
??“鳴鴻刀!”
??“不錯,就是這把魔刀!”
??“為什麽稱為魔刀,因為鳴鴻刀裏,暗藏了一種絕世霸道的魔功,混天紫極功,是曾經孤鴻嶺的秘傳絕學。”
??“混天紫極功……莫非……”
??上官星灌下一口酒,大口喘著粗氣,狠狠瞪了韓棟一眼,“你不要再問我了,聰明一世的上官星,要是被你再這麽問下去,遲早得殞命在這裏。”
??韓棟苦笑道:“若真是這般,最好還是早早離開這裏,不然難免大禍臨頭。”
??上官星夾了一口菜,鬆了口氣道:“你知道就好。”
??“可是據我所知,赤天白鶴已決心去找那銀月刀魔的麻煩。”
??上官星冷聲道:“那他必死無疑!”
??韓棟驚疑問道:“真的就如此不講道理?連赤天白鶴也不能破解這個魔咒?”
??“不能,人一旦握上那把刀,就化身成了惡魔,無論哪個人對上惡魔,都逃脫不了死亡。”
??韓棟沉疑片刻,忽道:“但有件事情,我想請你幫忙。”
??上官星大袖一揮,嘴中一邊咀嚼著菜,一邊含糊道:“隻要與銀月刀魔無關,你請我喝酒吃菜,什麽要求我都能答應你。”
??韓棟湊上前,在上官星耳邊訴說了幾句。
??上官星稍稍舒展眉頭,他同時看向窗外的月夜,輕聲道:“此事可行。”
??說罷,兩人又你一杯我一杯輪番喝酒,久別重逢,唯求一醉。
??杯中倒映著人臉,倒映著愁緒,倒映著天上圓月,倒映著山水路途,醉酒中,瀟雅閣也悄無聲息的隱去了。
??月影漸斜,星光滿天。西風寥落,吹散一地枯枝腐葉。
??屋內暗淡無光,凋敝的連一台燭火也不曾有,這裏完全是個隔絕的小倉室。
??這間小倉室,就藏在餘龍鎮密集的街巷中,是那青磚泥瓦,破敗樓庭中的一個點綴,像這樣的小倉室還有很多。
??不說富人,便是稍微有些錢的人家,對這種小寒舍,也是避而遠之。
??這裏的寒酸味,是個人都受不了。就像是窮山蔽野裏的貧民窟,比起外麵的屋簷,隻多了遮風擋雨的作用。
??隻有極其貧窮的百姓,才會住進這樣的屋子,他們隻在短暫的夜晚,將自己的身軀安放在屋子裏,天一亮,立刻拔身離開。
??門閂緊鎖,屋裏隻有一張床。狹小,幹癟的木板床。床上有一床棉被,裏麵的棉絮已經脫了出來。
??一雙白皙的美腿,從被子裏露了出來,她的手,她的脖子,包括她的胸,都從被子裏鑽了出來。
??即使是在睡夢中,她也不怎麽安分。
??小慧已經睡著了,徐風都替她掩好被子,站起身,靜靜地凝望屋外的月光。
??明明還在餘龍鎮,他為何不去住舒適宜人的悅來樓,偏偏帶著小慧縮在這個難受又狹小的小倉室裏麵?
??難道是為了躲避銀月刀魔的追殺?
??不多時,巷弄中忽然遙遠傳來一聲馬嘶,徐風都微微一挑眉頭。
??夜深人寂,滾滾車輪,踐踏過地上的枯枝敗葉,嘎吱的聲響,尤其顯得突兀。
??馬車還在前行,但一個黑影,卻突然從中途跳下車來,飛身至一處柳梢後邊。隨著他拇指含在嘴中,輕輕一吹口哨,車前馬猛收前蹄,恰巧停在這間小倉室的門口。
??徐風都已經走出來了,他確信門已關好,裏麵的人已睡熟,便孤身走了出來。
??“徐兄還不上車?”
??“再等等。”
??車簾半垂,突然掀開一條縫,裏麵露出一張年輕的臉龐來。
??“你知道,我們右使不喜歡等人,你若無什麽重要事情,就還是立即上車吧。”
??徐風都再次回身望了小慧一眼,深深歎了口氣,踏入了馬車中。
??又是一聲輕吟的口哨,馬車再次在長街上飛奔而起,車輪帶過飛揚的塵土,那柳梢後頭的影子,在馬車急馳而過的一瞬間,猛然躍起,雙手一撐,坐到了車篷頂上。
??就以這種古怪的姿勢,一人一車一馬消失在了巷陌盡頭。
??青天府。
??風吹修竹,竹濤陣陣,青天府三字的金色牌匾,在昏沉的夜晚,也變得暗淡無光。
??夜深人靜,按理來說,這時是不會有人打擾了。墨丁掃了掃門前的灰塵,便打算將大門緊鎖。
??這是他每夜的最後一道工序,鎖上院門,就意味著今天已經結束,他滿身疲憊的身子,終於可以回房休息,期待新的黎明。
??這樣平靜的夜晚,他當然不再希望有人打擾,可偏偏這個時候,門簾顫動,有人叩響了門扉。
??“我家主人不在,有什麽事,還是隔日再來吧!”
??門外人笑道:“赤天白鶴不在青天府,他會去哪裏?蘇如鶴如今年紀大了,怎的膽子也變小了?快叫他出來迎我!”
??墨丁眉頭微皺,他本就很反感,有人在這種時候還來敲門,他更氣惱,門外這個人竟然一點也不尊重老爺子。
??“我再說一遍,主人不在,有什麽事明日再來吧!”
??門外那人聞言,忽而輕聲笑道:“你是什麽人?”
??墨丁坦言道:“府上管事。”
??“原來是條看門狗!”
??墨丁正欲發怒,突然頭上閃過一道黑影,門外那人竟然一下子越過足足兩丈高門牆!
??他抬頭,如鶴展翅的身法施展開來,單手一撐,便朝著那人狠狠抓去!
??但墨丁隻抓到一道虛影,等他反應過來,肩井穴已被人死死扣住,突然,他渾身一顫,肩上一股酸麻的感覺傳入心脈,緊接著他便昏死了過去。
??最後一點意識,墨丁隻看見,那人朝著蘇至之的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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