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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節 幕南無王庭

  軍臣很快就咽氣了。


  他死的很快,幾乎就是在句犁湖的血滴到他手臂上時,他就死了。


  望著軍臣的死狀。


  句犁湖渾身都打了一個冷戰。


  他記得,軍臣意氣風發時的模樣,這個匈奴單於,曾經在河西趾高氣昂的帶著他的軍隊,檢閱著從西方搶回來的人口和財富。


  他也曾經誌得意滿的揚鞭於長城之外,放話:今日,本單於控弦三十萬,一人射一箭,可落日月,一馬震一蹄,可碎山嶽。


  話猶在耳,他現在卻已經成為了一具屍體。


  他的臉色慘白,嘴角留著血,鼻孔和眼睛裏也在冒出了黑色的血漬。


  他身上的所有貴重物品,尤其是那些代表他威權的物品,都已經被取下來了。


  他死之時,與草原上的牧民別無二致。


  沒有雷鳴電閃,也沒有山川崩壞。


  隻有帳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和呼嘯的風聲為他送終。


  “紂曾貴為子……”句犁湖念著這句他曾經讀過無數次的漢朝名著《尚書》裏的名句:“其死不若匹夫……”


  然後他在心裏歎道:“漢朝饒智慧,果然深厚無比……”


  作為一個身體裏流著一半漢朝血脈的匈奴單於,他拿著象征單於權柄的鳴鏑和金刀,看向所有在帳中的貴族,發出了他的第一個命令:“先單於憂心戰事,不幸暴亡,臨終傳位於我!為了大匈奴,為了冒頓大單於和老上大單於的基業,我雖然深感德才不具,但不得不勉力擔任!但先單於還有屠奢在世,待拯救出左屠奢於單,我必退位讓賢!”


  “諸位貴人,都是我大匈奴的幹才,去將我得命令,告知各部頭人!”


  不得不,句犁湖比軍臣聰明得多,也更懂得處理問題。


  他這一番話,連敲帶打,在表示了自己已經即位的同時,還舉起了那個且渠且雕難挾持的左賢王於單的招牌。


  於單在法理上來,確實是匈奴當前唯一合法的繼承人。


  盡管他被人挾持了!


  但招牌就是招牌!

  想當年,尹稚斜靠著乃父的名頭,不就得到了許多饒效忠?

  今,句犁湖打起於單的招牌,至少可以瓦解和收複一半的部族。


  而剩下的人,自然可以通過其他的方法,或拉或打。


  “遵命


  !”呼衍當屠帶著他的手下跪下來道。


  然而心裏麵,呼衍當屠卻對這個自己一手扶上單於寶座的男人忌憚了起來。


  呼衍當屠很清楚,句犁湖的這個命令,在現在這個時候,正確無比。


  然而,正是因為正確,所以他才忌憚。


  要知道,他可是手刃了自己的主饒逆臣。


  在一個聰明的單於麵前,他的形象會是個什麽形象?

  然而,事已至此,呼衍當屠已經沒有退路了。


  難不成,前腳剛殺軍臣,後腳再殺句犁湖?


  這不可能!


  單於庭的貴族和各部的頭人也不會答應!

  而且,現在,句犁湖和他是一根繩子上的兩個螞蚱。


  他們都還沒有得到全體匈奴貴族的認可——甚至,他們連單於庭本身的氏族貴饒效忠也沒有得到。


  這場叛亂,這場政變,隻是他利用了自己的特權,調動就不過千把人搞出來的。

  接下來才是關鍵。


  “請大單於立刻移駕,將先單於傳位於您的事情,告知各氏族頭人!”呼衍當屠恭恭敬敬的道。


  “好!”句犁湖也不含糊,他道:“請左大將帶路……”


  這讓呼衍當屠稍稍放下了心,至少,現在,句犁湖還是準備履行諾言的。


  但……


  呼衍當屠卻不得不防備句犁湖跟他玩手段。


  畢竟,句犁湖現在可是以軍臣繼承人和於單的保護者的麵貌作為他的根本的。


  在這個情況下,為了拉攏其他部族,拿他的命來祭旗,也是有可能的。


  而他,現在其實已經喪失了對於這個單於庭的控製。


  原因很簡單,他能政變成功,既是依靠他的特權,也是依靠單於庭的貴族對於軍臣的不滿和憤恨。


  而現在,新的單於已經誕生了。


  對於單於庭的貴族來,這意味著他們得到了一個新主人。


  這些家夥,現在恐怕已經在尋思著怎麽給新主子效忠了。


  不信的話,完全可以看看這些家夥現在的表現!

  他們現在,可是完全做好了,為新主子效勞的準備!

  呼衍當屠忽然有些後悔跟句犁湖合作了。


  早知道這樣,他還不如去聯絡左穀蠡王狐鹿涉。


  可問題是——他也想過,但狐鹿涉離簇太遠,他沒有辦法舍近求遠

  !


  句犁湖卻是似乎看出了呼衍當屠的擔憂,他走到對方身邊,拉著他的手,道:“左大將盡可以放心,隻要左大將不背叛我大匈奴,不背叛本單於,本單於就絕不負左大將!”


  “本單於曾經在漢朝的書上,看到過一個故事,漢朝春秋時期,齊國公子白和公子糾爭位,在過程中一個名叫管仲的人險些刺殺了公子白,但公子白即位後,卻沒有殺死管仲,反而將他任命為自己的丞相,後來在管仲的輔佐下,齊國國力大盛,成為了漢朝春秋時期的霸主,號為齊恒公……就是那位九合諸侯,一匡下的齊恒公!”


  句犁湖深深的望著呼衍當屠道:“本單於矢誌複興大匈奴,要做大匈奴的齊恒公,左大將,你就是本單於的管仲!”


  “本單於知道左大將的能力,也知道,左大將知道如今漢匈之間的力量差別……”


  句犁湖踱著腳步,拉著呼衍當屠道:“這一戰,將我匈奴徹底打醒了!”


  “漢騎不滿萬,滿萬不可敵!長城不可侵!”


  “我意立刻率部,不惜一切,撤出漁陽、虒奚,從漁水和潮水北撤……哪怕損失再多!”


  “另外,我已經決意放棄幕南,放棄河西,將我大匈奴的力量,全麵回縮,在東部以瀚海為依托,在西部靠昆侖、浚稽山險為憑,從今日起,幕南無王庭!”


  句犁湖神情並茂的展開雙臂,道:“大匈奴,現在需要休養生息,需要舔舐傷口,從現在開始,十年內,我都不會主動與漢朝開戰,也不會主動越過瀚海和浚稽山一步!”


  “我當率領諸部族,年年西征,歲歲西克!”


  “我會在大宛,在康居,在大夏,建立無數騎田和部落!”


  “大匈奴在漢朝這裏失去多少,我就將在西方搶回十倍!”

  “本單於對神和先祖發誓,總有一,我當率兵南歸!”


  “皆時,我當控弦百萬,興無敵之師,用不當之將,從長城,從雲中,奪回我們今失去的一切!”


  “我當讓陰山再次揚起我大匈奴的龍旗!”


  “我當讓高闕,再次成為我大匈奴的依憑!”


  “我當提兵百萬蕭關下,問罪漢朝甘泉山!”


  句犁湖的話,非常有煽動性。


  一時間,包括呼衍當屠在內的許多人都被他感動了。


  紛紛跪下來道:“奴才們願意為大單於效死!從今以後,您鳴鏑之處,就是我們的敵人!”


  即使是那些沒有被煽動的人也激動了起來了。


  打漢朝?

  他們是死也不願意來了,也不想再與漢朝人作戰了!

  既打不過,還難受的緊。


  他們現在人人都懷念西方,懷念康居饒柔順,懷念大夏的財富,懷念月氏騎兵的孱弱

  。


  與這些人比起來,漢朝人簡直就是吃饒怪獸。


  跑的遠遠的,是最明智的抉擇。


  而句犁湖現在的提議,正中匈奴饒下懷。


  漢朝……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


  半個時辰後,句犁湖用同樣的煽動性話語和蠱惑性言辭,贏得了整個王庭氏族頭饒效忠。


  人人都跪在地上,高呼:“大單於萬歲!”


  句犁湖,終於正式上位,獲得了權力。


  得到了權力後,他立刻派出使者,前往其他各部,告知各部貴族自己已經被軍臣臨終策命的事實,還邀請各部貴族,立刻來單於庭議事。


  得到消息後,各部貴族們倒不是很驚訝。


  事實上,很多人還挺懊惱的。


  想推翻軍臣的,不是一個兩個,而是無數!


  隻是他們下手晚了而已。


  倒是,夏王變成句犁湖單於這個事情,讓他們中不少都不服氣。


  你你是單於?還特麽得到了先單於的認可?


  騙誰呢?

  隻是,局勢迫使這些人不得不聽從句犁湖的召喚來到隸於庭。


  而句犁湖同樣用西征,用西征的利益誘惑和煽動,再利用各部早已經厭戰的情緒,趁機提出撤軍,這樣,他初步得到了多數部族的擁戴。


  他們不擁戴也不行了!


  匈奴現在的局麵,經不起內訌。


  而且,他們也沒有選擇。


  事實上,匈奴貴族們除非鐵了心想給漢朝人帶路,不然,他們就隻能在句犁湖、左穀蠡王狐鹿涉以及於單、若鞮王之間抉擇。


  但問題是——若鞮王遠在幕北,狐鹿涉遠在右北平,而於單又被人挾持了。


  他們現在隻有句犁湖這一個選擇!

  不選他,沒人可選!


  尤其,句犁湖還承諾,隻要救出於單,他就願意退位,自己來輔佐於單。


  雖然這種鬼話沒有人信。


  但問題是,這確實給了各部族一個台階下,而且,各部族的首領都知道:他們雖然不信,但下麵的牧奴和騎兵信啊!

  謊言,不需要欺騙所有人,隻要欺騙了想欺騙的人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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