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代號
“唔係呀嘛!我不殺他,他卻要來殺我?原來XL的衣服是這個意思,我今天算是領教了。”
??躲在窗戶旁的牆後,劉雪瑞鬆垮地披著帽衫,滿眼透著興奮的笑意。咧開的雙唇裏,幾顆小虎牙尖尖地露了出來。
??“別在那裏瞎比比了。”說著,白子青一把抓住劉雪瑞的胳膊扯到一邊,慌手忙腳地幫她穿好了衣服,“聽著,趕快隱下身形,一會兒趁人不備和空調水一起溜出去。”
??“這個我可不會。”
??“什麽叫不會?我當年不是都教過你了麽?今天在婚宴上你也是這麽做的。”
??“非不能也,是不為也。”看著為自己扯拉鎖的教官,劉雪瑞一掠長發,笑道,“堂堂章朝的建南將軍,被幾百個土匪包圍了,就順著空調管道逃之夭夭,說出去多丟人啊。而且既然平軍已來,那就說明師兄已經懷疑了我了。現在我拍拍屁股走人了,您日後怎麽和他解釋?他會認為你是私縱敵酋的。”
??“那依著您老人家的意思?”
??在白子青緊張的目光下,劉雪瑞淺笑了一下,隨即邁步走到香案前。隻見在案上正中央,長公主剛剛賞下的玉尾蝴蝶銀發簪正擺在銀盒裏,見此,劉雪瑞將銀簪摳出來握在手裏,一腳踹開房門,徑直走進了衛生間。
??愣愣地望著敞開的大門,白子青深歎了口氣,轉而拖著疲憊的步伐往門外走去,及來到了衛生間,便見丹淵手裏拿著一隻襪子,正坐在塑料板凳上一動不敢動。在他的身後,劉雪瑞變作的陸人甲已經將他的胳膊扭到了身後,銀光微微的發簪尖頭正抵著他的脖子。
??“丹右廷,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將發簪戳了戳丹淵的脖子,劉雪瑞凶狠地說道,“平王,你惡貫滿盈、大限已至,今我陸人甲奉馮雲院之命,特來取爾項上人頭。”
??一見白子青一臉無奈地走了過來,丹淵耷拉著眼皮,有氣無力地說道:“悟空,快來救我。”
??白子青:“師傅,算我求求您了,下次您就老老實實地呆在王府看行李不好麽?你說你這都被抓了多少次了。每次將士們一開打,我方水晶就開始被攻擊,要總這麽著,我們可真就不伺候了。”
??丹淵聽了,奮力扭了扭被壓製住的身子,“我想被抓啊?還不是因為你把馮派來的的奸細當做男朋友?等這事兒完了,我們可要好好探討一下你的擇偶問題。”
??“啪啪啪!”隨著一陣敲擊玻璃的聲音,連富帶著護衛,穿過擊碎的廚房窗戶飛了進來。見此,白子青一手抽出一個護衛的刀來,指著劉雪瑞變作的陸人甲高喊:“姓陸的!今天你是插翅難飛了!聰明的話就趕快放了我家王爺。”
??“小連,你帶人來啦?”笑看著連富,丹淵興高采烈地搖晃著腦袋:“好小子,你怎麽知道我遇到危險的?”
??“這不是您說的麽?”和白子青麵麵相覷一番,連富拿著刀,尷尬地看著丹淵,“XL的衣服,這就是調集全衛護駕的暗號啊。”
??丹淵聽了,眉頭一皺:“是麽……還有這麽檔子事兒?”
??連富:“可不是麽,您忘了?S號是調集半隊、M號是調集一隊……”
??丹淵:“哦我想起來了!L號是兩隊,XL是全護衛。然後XO說的是平親王。”
??站在丹淵的麵前,白子青呆呆地眨了眨眼:“XO?怎麽又跳到酒上了?”
??“具體到人,代號都是酒名。”丹淵解釋道,“比如那個留著長頭發的小李,我派他去海外發展業務,代號叫‘琴酒’;他的發小二胖子,代號叫‘伏特加’。柳桉代號叫‘威士忌’、那赫代號叫‘拉菲’……”
??白子青:“原來平王府是這麽個組織,怪不得大家都穿著黑衣服呢……那我呢?我是什麽酒?”
??丹淵:“你叫二鍋頭。”
??白子青:“憑什麽?憑什麽你們都是洋酒?到了我這裏畫風就變了?”
??隨著丹淵和白子青的拌嘴,大批趕來的平王府護衛都擁堵在了白子青家的客廳、臥室和走廊裏,更多的人,則是密密匝匝地包圍在窗外和樓道中,一時間人滿為患,騷雜之聲不絕於耳。
??“丹右廷,你別想用這種代號來孤立我,就算要起國產的代號,也應該往茅台這種高大上的方向靠吧,再說了……”
??“閉嘴!”將銀簪抵在丹淵的脖子上,劉雪瑞不耐煩地打斷了喋喋不休的白子青,“白總部,別以為你能靠著拖延時間就能救出丹淵。無論如何,這小子都活不過今天晚上了!”
??“那就動手吧!”還沒等丹淵叫出聲來,白子青便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這個廢物點心我早就想退貨了,你殺了更好。死了一個丹淵,我們還有一個丹演呢。六百多年的涼王朝,別的沒有,姓丹的管夠。”
??“白子青,你個奸臣!你有何麵目,去見漢朝二十四代先帝?”靠在劉雪瑞的胸前,丹淵大聲朝白子青叫罵道。見此,劉雪瑞狠狠地用肩膀朝丹淵的後脖頸上一撞,隨著“哢嚓”一聲,丹淵猛地止住了罵聲,腦袋搖晃著垂了下來。
??“謝謝。”
??笑著看了看劉雪瑞,白子青繼續說道:“話雖這麽說,但陸將軍,你作為馮雲院的部將,不會不知道宗禮寺的人是怎麽被處死的吧?”
??“這個……”看著白子青閃著寒光的瞳孔,劉雪瑞手中的銀簪微微一顫。
??“你也別緊張,我看這件事還有回旋的餘地。”見此,白子青笑著說道,“我建議,在這件事上,你我二人各退一步。”
??見到白子青皺眉使了一下眼色,劉雪瑞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願聞其詳。”
??白子青:“丹家之凶狠,你不是不知道。所以我勸你不要殺他,由我們平軍護送你和王爺離開這裏。等出了北界,你再放人,這樣大家都好辦。”
??“嗯……”看著懷裏兩眼放空的丹淵,劉雪瑞想了想,點頭說道,“可以是可以,但我沒能殺死平王,回到馮雲院那裏也是個死。我想好了,放了這小子,我就去投奔南章,還請白總部成全。”
??“這個自然可以。”
??夜幕下,劉雪瑞穿著黑色毛衫,撐著丹淵的肩頭和腿彎飛向了天際,在她的身邊,白子青帶著連富和眾護衛,緊緊跟隨在他們的周遭。飛了大約一個多小時,象原省的省界山便出現在了眼前。那象原是中土大州,除了北方和西方略有起伏外,其餘各地都是廣袤平整的大平原。
??在這片土地上,涼廷和章廷在幾百年間進行了無數次的激戰,狼煙遍布的戰線在這片大地上前前後後地反複拉鋸著,直到雙方先後入了人世,居住在這片土地上的各類妖精才獲得了來之不易的安寧。
??“你們在此等候。”及飛到省界,劉雪瑞回頭對白子青等人大喊了一聲,轉而飛向了界山。在一片枯枝爛葉的林子中,劉雪瑞抱著丹淵,緩緩地落在了泥雪遍布的地麵上。
??“別裝死了,快醒醒吧!”將丹淵撂在了地上,劉雪瑞變回了女兒模樣,抬腳踢了一下師兄的屁股,“老祖宗的逃生技巧倒是沒忘,真不愧是左家的子孫。”
??一見周邊安靜了下來,丹淵這才揉著屁股,齜牙咧嘴地站起了身來。
??“你這一下子也太狠了……”摸了摸隱隱作痛的脖子,丹淵抱怨道,“意思意思就得了,誰讓你當真了。把我打死了,誰還你那二百五十塊錢?”
??“是二百八十塊,而且你們王府裏的蝦兵蟹將都看著呢,我怎麽‘意思意思’?”
??望著頭頂上雲月朦朧的夜幕,劉雪瑞輕輕嗬了口熱氣,眼簾驀然垂了下來。在她身後,白子青帶著眾護衛悠悠地飄在遠山之外,手中的配劍在皎月下泛著肉眼可見的寒光。
??明暗交錯的山頭上,隻有劉雪瑞和丹淵兩人,想起教官今日那堅決的目光,劉雪瑞一時間酸苦之感湧上心頭。
??“這一別,又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教官……”輕歎了口氣,劉雪瑞緊緊地握住了手中的玉尾蝴蝶簪。隨著輕微的顫抖,那月色下的玉蝴蝶好似活了一般,在女兒的玉手上輕柔舒展著柔光剔透的薄翼。在玉蝶的翅下,一對水晶銀絲連成的玉尾已經斷了,在寒風中哀怨地飄擺著。
??“你放心,機會總是有的。”活動著脖子走到劉雪瑞的身邊,丹淵嘿嘿一笑:“教你個法子:你現在把我殺了,教官肯定當夜殺入南章。”
??“我殺不了你。”
??“為什麽?”
??“具體原因,我今晚已經和你說了。”看著丹淵滿含笑意的眼睛,劉雪瑞抬手掠了一下他的發梢,在月光下含笑說道,“詳究其理,無外是一不能殺、二不敢殺、三不忍殺。”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說的不是馮雲院。”一把握住了劉雪瑞的手,丹淵低頭看著她的雙眼,“阿雪,居攝長公主已經開始行動了,遲早有一天,左家能將萬方的妖精臣民合而一統,你現在跟我回王府,將來還不至於受就縛之辱。”
??“本來此番入平,是想著能把教官哄來,沒想到她居然這麽絕情,看來我章廷確已到了危急存亡的時候了。”低低地垂著睫毛,劉雪瑞笑著將手從丹淵的緊握中抽了出來,“師兄……這麽多年了,我屢次北犯,殺傷涼軍將士不可勝算。你覺得,北朝將士會接納我麽?”
??“這有什麽不會的?”丹淵說道,“雲冼部的夏元零,是殺害沈王嗣君的凶手。連她這樣的土匪頭子都被長公主封為潁川子爵,你又有什麽害怕的呢?”
??劉雪瑞:“這可不一樣,沈嗣雖說是君,但也是外府之人,他的死活和平王府的將校官兵有什關係?再說,沈王老太太的那個兒子整日為非作歹,性情之狠甚於當今的安王丹演。聽說他死之後,包括朱季爻在內的沈王部將都鬆了口氣呢。”
??“這……倒是實話。”
??“而我則不同。幾次北犯,殺的都是士兵將佐,搶的都是軍餉內銀,如真投降,他們豈會容我?再者,章廷璟公,於我如同父親;章軍將士,於我如同弟兄。我劉雪瑞是個愛惜羽毛的人,背恩棄義的事我才不去做。”
??“誒呦,沒想到你還挺要臉的。”
??“你以為所有人都和你一樣?”
??站在石草荒涼的山脊上,二人漸漸無語,寒冷的空氣中滿是沉寂。在群山之外,懸於夜空中的月亮偶爾從雲縫中透出半晌的皎潔來,將他們的身影映照得時亮時黯。
??“我知道,你說這些其實都是在哄我。”轉身坐到了地上,丹淵拾起一根枯樹枝來,無聊地劃拉著地麵上的雪,“你不說我也知道,不就是害怕曆代平王酷殺功臣的傳統麽。在你們眼裏,我王府前的兩座石獅子就是黑白無常,一座大門就是鬼門關。這也是托我那個親爹所賜,要不是當年他懲斷功臣如此毒烈,我平係也不會在世人麵前這麽抬不起頭來,挖個人都這麽費勁。”
??“師兄……”輕輕坐在了丹淵的身邊,劉雪瑞沉默了半晌,而後開口說道,“有件事,我在心裏憋了很長時間,一直想當麵告訴你。”
??“你是個好人。”
??“滾!才不是和你表白呢。”
??猛地推了一把丹淵,二人歡笑了一陣,過了片刻,劉雪瑞止住了笑容,側過頭來對丹淵繼續說道:“你承擔著父輩留下的孽業,這我知道。但是你不能總把十幾年前的事沉甸甸地壓在心頭。你是丹門左家的子孫,該不要臉的時候就應該不要臉一些,人類的老百姓是怎麽說的?狗都改不了吃屎,更何況你們黃鼠狼了。”
??“誰跟你說我們丹家是黃鼠狼了?”
??“我的意思很簡單。”說著,劉雪瑞輕輕舒了口氣,“你要知道,不光是你們平係諸將,很多人都看不慣平孝王的為人。對我而言,更是對他恨之入骨。可那又怎麽樣呢?他現在人已經死了,你又是我的師兄,我總不能為了報仇連你一起殺了吧?”
??“這話倒是……”
??點了點頭後,丹淵沉吟了半晌,隨即眉頭一皺,猛地回過頭來:“報仇?報什麽仇。”
??“我就知道他們都沒和你說。”笑著搖了搖頭,劉雪瑞拿著簪子擺弄著地麵上的枯葉。在悠悠的夜空上,月亮自縹緲的夜雲中露出了玉容,瞬間,他二人身後的平原便化作了銀白色的海洋。
??在清朗的月光下,劉雪瑞扭過頭來,白皙的麵容和月色交相輝映,一時間讓丹淵看得有些出神。在他怔怔的目光下,劉雪瑞深吸了口氣,笑著輕啟了雙唇。
??“師兄,七年前,我父親劉國柏在出使北朝的途中遇害身亡。殺他的人,就是先代平王丹紅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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