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交叉融合(1)
關其雨點點頭，沈不豫高興得跳起來：“朱董，關老師同意了！我這就草擬個合同！給您帶回去審核。”
??“好，爽快！”朱陶笑嘻嘻地稱讚，長臂抬起，按了按掌中的遙控器。
??“主人，我今天報到。”關其雨全身一震，僵硬在屏幕前一動也不能動。這是當日聽到的它的第一句話，那之後熟悉的聲音日夜陪伴全家，幾年裏從不曾停歇。它最後一句話時常在腦中心中盤旋往複，日久彌新，那是一句“這一世啊，真有意義！”
??“主人，我沒有名字，主人給我取個名字好嗎？”
??關其雨緩緩轉過身，雕花木門前立著熟悉的身形。悠悠旋轉的底盤，圓柱形的身體，六條手臂象哪吒一樣拃開在身體周圍，凸出的複眼一閃一閃。
??“李白。”關其雨模糊了眼睛，語聲哽咽：“你當然叫李白。”
??“媽媽，這個‘李白’不是‘李白’！”小寶高聲嚷著奔進來，氣鼓鼓地立在母親身前告狀：“它和我打過的棋譜都不記得！玩過的遊戲、講過的故事也不記得！統統不記得！”
??沈不豫追進來，滿頭大汗，尷尬地撓頭：“關老師，對不住對不住，我知道不能打擾您，我們在外麵玩得好好的，小寶一開始挺開心的，突然就發脾氣…”
??講起來是小凱司，可是關其雨的性格象昇實員工形容的“缺心眼兒”，本來“超效學習”的算法極快，在已有數據中搜索分析，要的谘詢結論很快就出來；可是關其雨不放心，覺得這幾個項目都很重要，不停地更換數據庫多次計算，甚至自己花錢上專業外網買數據來驗證。沈不豫猶豫很久問“我們又不是決策，就是給數據導向的建議，需要這麽一再求證嗎”。關其雨不擅長講大道理，楞了楞推過那例疑難病症說：“你看這個病人，如果僅在南都的醫院數據庫，判斷是肌肉勞損；上了全國的醫學院網，說是象腦神經退化；一直到全球醫療網，才基本能判定是運動神經元症。當然我們不能代替醫生診斷，但力所能及地給出最優建議吧？病人得了絕症呢。”
??絕症要最優建議，那信貸難道不要重視？產品推廣更事關超市員工的飯碗。所以小凱司都變成了大凱司，關其雨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重複驗證，基本上忙得不抬頭。不過沈不豫佩服的倒不僅是她的敬業，而是她的大勢判斷：中國人向來講究“專業”，什麽事都要找“專家”，所以大學裏研究院中的學科分得精細無比；可在這個科技高速發展的時代，實際運用中不可能再那麽細致，信息成了所有科技的支柱，推動各個學科的進步。將來，學科交叉學科融合很可能在中國也會成為常態，畢竟自然科學類的諾貝爾獎現在都是交叉學科的研究成果多呢；可目前的／狀況、“與予”跨學科跨行業的交叉融合成為最大的特色，需求出人意料地廣泛。沈不豫不止一次驚歎：“昇實的市場部思維太狹窄了，隻會那些需求、成本、交換、關係的單一概念，在現在無邊界的地球村市場，怎麽行啊！真幸虧找到我們‘與予’！”“人民醫院又來谘詢了！這次是十一例疑難雜症！”
??所以公司極忙、關其雨極忙、交谘詢報告的時候尤其不願人打擾。
??關其雨笑笑示意沒事，側轉身體伸臂摟住小頑童，柔聲安慰：“它是李白啊，不過它忘記了嘛！小寶不也經常忘記事情？來，告訴媽媽，昨天幼兒園拚音課學了什麽？”
??“a，o，e…e，e，”小寶轉轉眼珠想不起來，嘟著嘴不滿：”我是人，當然會忘記。機器人怎麽會忘？它是機器啊！”
??“不對啊，它是機器‘人’嘛。”關其雨哄著兒子，心裏象是想起了什麽，可懷中的小寶扭來扭去不樂意，無奈隻好站起身一起出來看“李白”。
??當然關其雨知道，雖然它外型和李白一樣，名字和李白一樣，它並不是炸碎了的李白，它是一台全新製造的機器人。所以小寶總不滿意，抱怨這裏不對那裏不同，其實都源於對李白的思念。機器人和人一樣啊，一直善良付出無私奉獻的機器人就讓人懷念。關其雨又是心中一動，是什麽呢？
??“李白，來，和小寶下盤棋。”機器人聽到主人的吩咐連忙轉過來，兩條手臂捧著棋盤，兩條手臂端著黑白棋子，主動謙讓：“小寶主人，你先請。”
??“我不，這次你執黑。”小寶賭氣地扭著身體，伸手捏了顆白子。機器人順從地答應“是，主人”乖乖地掛了一角黑子，見小寶不理、自顧自地落在中間，毫不遲疑地繼續占邊角。小寶懶洋洋地不起勁，滿臉嫌棄“假李白”，李白並不在意小主人的情緒，無知無覺地老老實實下棋，沈不豫誇張地在一旁為小寶加油，雖然他自己不會下棋、純屬起哄。
??關其雨歎了口氣。機器人就是機器，沒有感情沒有思緒，所以阿爾法狗勝了所有棋局都毫無欣然之色，人類棋手則沮喪氣惱憤怒故作淡然各種各樣。李白李白，我們這樣想念你，你也不知道不在意吧？
??“你下得不對！”小寶突然高聲斥責：“夏天的時候你明明是和我打劫的，這次怎麽變了？”
??“小寶主人，我下得對，再走十一步最多十五步我就贏了。”機器人不動聲色地回答：“而且我才報到五天零三個小時三十二分六秒，夏天的時候我還沒出世。”
??“你，你，你不是‘李白’！”小寶又急又氣，短腿狠狠一跺，伸手在棋盤上左擺右揮，棋子紛紛揚揚地如雨點落了一地。機器人好脾氣地幾條手臂此起彼落地迅速撿起還機智地分放在黑白不同棋盒中，慢吞吞地說“小寶主人，我是李白，這是主人五天前給我取的名字。”
??“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小寶“哇”地一聲哭出來，哭得驚天動地撕心裂肺。兩隻短腿隨著“你不是你不是”的喊聲抖動，傷心之極。關其雨連忙將兒子摟在懷中柔聲哄勸，哄著哄著自己眼眶也紅了，李鬼終究變不成李逵，想到炸碎的李白、想到那一句“這一世啊，真有意義”，怎麽能不傷心？
??“媽媽你把‘李白’變回來。”小寶的眼淚鼻涕沾了母親一身，綠T恤上斑斑點點。機器人遞過一塊熱毛巾，小寶一揮手擋開，抽抽噎噎地懇求：“媽媽你把‘李白’變回來，真正的‘李白’，我們的‘李白’。”
??關其雨哄著兒子“好好好”“媽媽想辦法”“媽媽把‘李白’變回來”，抬頭瞥見機器人的複眼一閃一閃，竟然有幾分若有所思的味道，不禁怔了怔。它在想什麽？它知道我們談的什麽內容嗎？它真的沒有情緒沒有感情嗎？原來的李白不也是一樣、以為它毫無自主意識，可是不止一次碰到它閃眼睛：小寶生病的時候、侯華念經的時候、李侯痛哭的時候…而最後，它用最慘烈的方式證明了它有信念、並且比一般人都堅強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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