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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往事開緘(1)

  他已經是個機器人,或者說一台正在戰鬥的機器,一心一意隻要研發出核心技術。關其雨不讓自己再打丈夫的電話,可是心底的盼望卻像火苗時刻竄動著,碰到鈴聲就似被風吹著變成火炬。


  ??“小寶媽媽你在忙吧?你們到哪裏了?”原來是朱陶。海歸在屏幕中笑得一貫地燦爛,照亮了昏暗的廳房:“小寶好吧?”


  ??“朱陶哥哥我都好。”小寶看到媽媽失望的表情,乖巧地應答:“我們到了寺廟了,好多好多紅衣服的和尚呐!”


  ??“那真好。你吃得慣不?”


  ??“我吃得慣。每天很多肉肉啊,很好吃。媽媽就慘啦,沒有菜麽!”一大一小居然聊得甚歡,關其雨呆呆聽著,心底隻覺得酸楚。朱陶也忙、也極忙,聽說為了朱中道“美國超人”趕在關稅影響之前進中國海關的命令,除了郵件電話交涉之外自己飛了一趟紐約、到時空公司總部催交期,據說二十萬台機器人神奇地就要完工,接著出口裝船、進中國上海港、國內銷售,朱陶作為這個項目的直接負責人肯定更忙,不過再忙也每天打個電話過來問小寶怎麽樣。大概他心裏總覺得小寶被狗咬是他的責任吧?


  ??隻有李侯,隻有李侯杳無音訊,他真的是忘了愛人和孩子、忘了俗世了。


  ??“媽媽看,這是朱陶哥哥公司新來的機器人,叫‘美國超人’!”小寶高舉著手機伸過來:“真好玩,比李白大好多!媽媽你說他們誰打得過誰?”


  ??“傻娃娃,機器人怎麽會打架?他們都隻會為我們人類服務”關其雨撫摸著兒子的烏發,恨不得放聲一哭,為變成機器人的丈夫、為他遭受的冤屈、為生命中諸多無奈、為曾經有過的愛情。“量子糾纏。我們就是量子糾纏。”他說,清俊的麵容上綻開溫柔的笑容,融化了福昌飯店、融化了新街口,整個世界都因這笑容瞬間清新。


  ??“鬼魅般的超距作用”,愛因斯坦對量子糾纏這樣評論。它們不論相距多遠都會彼此作用,一個上旋則另一個下旋,一個在被測量則另一個知道測量在發生和結果,它們相互作用的速度比光速還快,超越空間的距離。


  ??現在我和他不過相距一千多公裏。


  ??不,即使同在一個南都城、同在新街口陳閣老巷大屋中,也不再彼此作用。


  ??蹬噔蹬噔腳步聲響,“在哪兒,她在哪兒?”急切的呼喚聲蒼老而虛弱,飽含著熱切、期待和深情:“她終於來了,她在哪裏?”


  ??紅色的僧衣袍角閃現在窗外。關其雨不由自主地牽著小寶站起來,就要見到嘉木樣活佛,他果然看到佛珠就出來了!他曾被一排士兵瞄準射擊嗎?他曾死裏逃生嗎?他是活佛,號令通達甘青川藏蒙五省、萬民敬仰的嘉木樣活佛啊!恐怕如爸爸和李侯安慰的,七歲起日日看到的,也就是個夢吧?

  ??“這就是關其雨,南都來的。”紮西扶著一位紅衣僧人顫顫巍巍地走了過來。關其雨愣了愣,長長鬆了口氣之餘暗暗失望,不,不是嘉木樣活佛。


  ??“嘉木樣不在,去北京了,要住一兩個月回來。”老人真是很老了,尤其藏區人平均壽命短,長年在高原上受陽光直射的麵龐幹涸粗燥,即使同樣年紀看起來遠較江南人蒼老。“臨走的時候吩咐我,會有一位貴客來訪,讓我好好接待。把所有的過去都講清楚。我在等你,一直在等你!”


  ??關其雨不吭聲,心裏亂糟糟的:我是誰?我怎麽就成活佛的貴客了?又有什麽過去?我第一次來藏區!甘肅、西北都是頭一回!

  ??跟隨著老人緩慢的步伐,穿過一進客廳、一進佛堂、一直到了內室。靠牆是一張巨炕,夏天仍然鋪著厚羊毛褥子,提花墊單長長地垂落瓔珞,矮腳茶幾上整整齊齊放著茶壺茶杯,散落著兩個蒲團。老人示意關其雨帶小寶隨自己坐在炕上,紮西恭恭敬敬跪坐在了門邊。牆上掛著很多唐卡即藏族傳統的畫兒,二十一度母、四臂觀音、尊勝佛母、光明佛母、黃財神…也是來前剛惡補的知識,所以很多不認識,尤其不少形象威猛得令人吃驚,翅膀、烈火、水牛、金剛杵等看得小寶往母親懷中縮了又縮。老人忙笑著解釋安慰:“那是金剛手、那是大威德金剛,對好人尤其好孩子好得很、保佑眾生的!”


  ??“佛家不是講究慈悲麽?”關其雨話一出口就後悔,這麽重要的時刻,問這些不相幹的,還帶著質疑!老人卻不在意,笑笑說:“能行雷霆手段,方顯菩薩心腸。金剛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薩低眉,所以慈悲六道。”關其雨怔了怔,很意外老人這麽善談,而且講到什麽怒目什麽降魔這麽語氣平淡,想起傳說中藏傳佛教的種種神秘,一顆心不由得怦怦怦跳得忐忑不安。


  ??小喇嘛走進來泡了壺藏茶,沸水衝開磚頭似的茶葉,顏色深得象黑咖啡,香味更加醇厚濃鬱。小寶好奇地看著,拉了拉小喇嘛,也就七八歲的一個孩子,黑中透紅的麵龐上兩隻月牙般的小眼睛,笑嘻嘻地回身撓撓小寶招了招手。小寶大喜,懇求地望向母親,關其雨遲疑著點點頭,兩個孩子喜笑顏開地手拉手出去玩了,紮西看出關其雨不放心,忙說“我去帶他們玩”,跟出去了,很快傳來嘻嘻哈哈的笑鬧聲,聽聲音好幾個孩子一起。關其雨鬆了口氣,轉身麵對老人坐直身體,滿臉疑問。


  ??“第五世嘉木樣活佛圓寂得很早、三十一歲就轉世了。為了找他的轉世靈童,拉不楞寺費了很大力氣,花了兩年多的時間,經過搖瓶經過卜算,知道靈童在北方、是鼠年生的。寺裏派出了八位護法奔波尋找都徒勞無功,後來請來班禪大師,在我們黃教祖師爺宗喀巴大師的靈前卜算,算出了靈童的地點應該在青海北部,四路護法找出了兩百多符合條件的男童。拉不楞寺請班禪大師移駕拉不楞寺再次卜算,班禪打卦測試後選出兩位靈童,就是我們兩,嘉木樣和我。”


  ??老人笑了笑,陷入回憶的神情有幾分穿越時光的迷離。關其雨不作聲,知道往事剛剛開始,班禪大師、嘉木樣活佛,那都是新聞聯播裏聽過的名字呐!母親的佛珠,有那麽大來曆?


  ??“那一年的拉不楞寺特別冷,屋簷下掛著粗粗的冰棱,地凍得硬梆梆地、靴子走上去嘎噔嘎噔直響,大經堂的台階敷了一層薄冰很滑,幾個護法抱我們上去進了大殿。我們兩個等在釋迦牟尼佛像前,看班禪大師把我們的名字寫在象牙簽上、讓我們家裏人仔細核對,再用麵團包好放入金瓶裏,搖轉封蓋供在佛像前。我們兩個人望著班禪大師包名字進金瓶的那兩隻大手,和班禪的麵容一樣寬厚慈祥,左手戴著一串佛珠,那是我們第一次看到這串念珠,星月菩提子、蜜蠟佛頭,厚厚的包漿。”關其雨驚得張大了嘴巴合不攏,捧著的茶杯“格朗朗”地響、不知道是手還是身體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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