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兩個大國(5)

  成言一腳急刹車，“嘎”一聲停在了路邊，緊張地回頭問“怎麽了”，李侯卻不聲不響地徑自開門下了車。關其雨連忙跟上，百忙中吩咐成言把車開走、行李送到家就回去吧。成言還想再問，遠處的交警已經吹響了哨子警告，隻好依言匆匆開走。


  ??李侯頭也不抬地大步急行，關其雨在後麵追著小跑，急得一顆心怦怦直跳，生怕記者又圍上來。好在天色將晚，一頭長發的李侯實在不象李侯，恐怕小寶侯華迎麵碰上都認不出！就見他轉身鑽進幢大樓，赫然是六潮電器城，從電動牙刷到空調電視機到家用機器人一應俱全的、新街口的第一大電器商城，關其雨約莫猜出了丈夫的意圖，越來越是擔心。


  ??果然，一進門就看到“李舜臣”在最顯眼的商城中心旋轉，四臂端著四個果盤，望見客人便伸過來，蘇式點心、西式三明治、日式牛奶棒棒糖、茉莉花茶，總有個你喜歡的吧？營銷做得極周到。關其雨順手拿了個棒棒糖，搭訕地向丈夫說“這個小寶喜歡。”李侯恍如不聞，目光僵直地平掃商城，身形越來越傴僂得矮了下去。


  ??商場中播放著震天響的音樂，“當我走過你的身邊，我願帶走你的笑臉…”關其雨皺了皺眉，這首老歌真是經久不衰呢，怎麽老聽得到！跟著丈夫的目光，“李舜臣”之外，不遠處的“李小龍”在耍弄三節棍、賣點是陪伴家中老少強身健體；“織田信長”在演繹茶道和插花，靈活的機械臂同時刷杯衝水剪枝造型絲毫不亂；再遠一點單獨隔離開的歐美進口商品區內，“美國甜心”搔首弄姿嬌滴滴地說著“下班了？”遞上拖鞋；“美國隊長”威猛地舉著棒球棒拋擲著棒球逗孩子eon！”


  ??放眼四顧，獨獨不見瀚迅的產品。


  ??左手邊是電視機專區，大大小小的電視機琳琅滿目，式樣也是掛式座式嵌入式五花八門。為了顯示最美的畫麵，有的在播放青山綠水大好風景，有的是百花齊放爭奇鬥豔，有的則動物樂園猴子的纖毫都清清楚楚，也有幾台正放著新聞，播音員正在嚴肅地報道：“當地時間4月4日上午，美國政府依據‘301’調查單方認定結果，宣布將對原產於中國的約1300種進口商品加征25％的關稅，涉及約500億美元中國對美出口商品…”


  ??關其雨怔了怔，側頭聆聽。視線停留在丈夫身上，李侯還在搜尋瀚迅的產品，目光漸漸焦急。


  ??“征稅清單涉及中國信息和通信技術、航空航天、醫藥、機械、機器人等高科技產品，包括‘中國製造2025’的戰略產業…”


  ??機器人，真的有機器人！關其雨回想葉端直剛才在機場的發布，以她的敏感，當然知道美國管家的拖延和關稅有關、當然知道關稅清單中機器人無可避免。是對“李白18”過於自信、覺得加上25％的關稅也物有所值？還是對李侯的關懷超過了對貿然發布消息的顧慮？

  ??身旁的李侯在顫抖，渾濁的湖水一浪接著一浪。“李圖靈”一向不理俗務，所以恐怕不是關稅新聞的反應，而隻是找不到自己產品的焦急。關其雨心中不忍，轉身找了個商場員工詢問。小夥子態度極好，滿麵笑容地回答說：“都撤櫃了！大半個月了！不過網上商城裏有，搜品牌就找得到！”說著在手機上點開“六潮電器”的APP，示意給兩人看。不錯，“李廣”“李耳”和“李世民”都有，“搜”品牌找得到，否則頁麵上毫無顯示。“你們怎麽能這樣呢？”關其雨氣憤地問：“銷售要積極嘛！多賣一點對你們不也是好事嗎？”


  ??“女士您別急，”小夥子機敏地打量著李侯、依舊燦爛的笑容中多了點懷疑的意味：“您看見下麵的數據了？截止三月的銷售量都很高，已經超過百萬台！不同型號的高中低機型都擠滿好評！但是三月以來急劇下滑啊，一個多月隻賣了幾十台！市場不認、消費者不買賬，我們商場也沒辦法啊！”


  ??“這是暫時的！”關其雨急得剁腳：“肯定是暫時的！你們這樣銷售不行！”


  ??小夥子聳聳肩：“我們聽老板的吩咐。”


  ??“不錯。這裏我說了算。”身後忽然傳來冷冷的聲音：“在商言商，做生意不是做慈善的，隻認市場導向！”


  ??關其雨脊背一僵，朱中道！偏偏就碰到他！不奇怪，六潮電器城是昇實的獨資企業、看家的商城，前身就是三四十年代獨領南都風騷的三民商場、即朱家祖上當年輝煌又敗落的地方。據說朱中道八七年下海時就對這裏情有獨鍾，租了第一個鋪麵在一樓拐角，後來發達了一層樓一層樓地擴張，2004年乘改製的時候全部拿下據說又快又急沒半點猶豫，十幾年來果然增值了幾十倍。不過近年來幾大電商崛起衝擊零售業，昇實的日子不好過，好在家電大件動輒幾千上萬元，南都的老百姓大多謹慎，要親眼看見、試過功能、又有銷售員實地講解推薦拍胸脯保證的才放心，所以銷售並未顯著下滑，比起旁邊做百貨的江南廣場和第一百貨還是好多了。


  ??“爸爸…”小聲阻止的當然是朱陶，向來明朗的香蕉人衝關其雨尷尬地笑著，搭訕問道：“小寶媽媽，這位是小寶爸爸吧？”


  ??李侯睬也不睬朱陶，定定地凝望著朱中道說：“瀚迅產品十幾年的成績有目共睹，價格質量服務都超過任何一個對手，昇實既然說在商言商，就該聚焦在產品，引導消費者關注產品自身！”


  ??“信息爆炸時代，什麽事特別是醜聞能藏得住？就算想蓋，阿能蓋得住？”朱中道冷哼一聲：“講產品就要講製造商，偏偏閣下你是瀚迅的頂梁柱人物！做人麽得底線、怎麽能讓百姓信任？”


  ??李侯清俊憔悴的麵容抽動起來，湖水波濤翻湧，全是苦痛。關其雨擔心地扶住他，清高的“李圖靈”不理紅塵俗事、不管柴米油鹽、吃喝嫖賭一無所好，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電腦“小侯爺”，可今天被貶到凡間還被踩！“做人麽得底線”，這個評語怎麽會和他聯係上？


  ??朱中道毫不客氣地追擊：“你看，到處是這種新聞這張照片，難道我想讓買機器人的消費者看見？”


  ??身後的大屏幕，以及旁邊電腦櫃台上大大小小的電腦屏幕中不知何時又跳出了那張照片：工整方正的漢字加H的深黑色標識，旁邊桔黃色囚衣憔悴不堪的李侯。


  ??“又怎麽了？”關其雨一顆心拎緊，慌亂地往前跨上兩步，國際新聞播報員的聲音平平淡淡：“美國機器人運營商‘美國管家’剛剛宣布，中止與中國瀚迅公司的合作協議，原因描述為‘瀚迅公司難以獲得美國家庭的信任，家用機器人一旦進入家庭就成為家庭成員之一，這一缺憾將是致命的。’截止發稿，瀚迅方麵尚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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