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虎子
過激的情緒讓李威的身體不堪重負，他不由自主的咳著，一下又一下，每一次都化作利劍戳在落落的心上。
李威又說:“哪怕今日我梅寨戰至一兵一卒我也絕不會歸順什麽狗屁大魏！老臣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如今又怎能半途而廢！先帝對臣有知遇之恩，臨終托孤老臣怎能辜負他的信任！”
“爾等無需多言，隻要我李威還有一口氣在，這梅寨便不是你大魏的江山！先帝啊，老臣要為你守著這最後一片土啊！”
李威直直的盯著落落，眼眸之中已被淚水灌滿。而落落亦是淚流滿麵，她在心裏狠狠地說:李將軍，你何必呢！我雲家何德何能可以得你護佑，落落不想讓你死，落落想要讓你好好的活著！
如果複國早已你和你們的生命作為代價的話，那麽我如何能坐穩這用你能的血肉重建的山河？午夜夢回，我隻會想到條條忠魂，而不是冰冷的皇位。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國破家亡之苦，看來已經成為了這個老人一生的痛！
穆清衣聽著李威的話心裏不免輕顫，究竟是怎樣的一腔愛國之熱血能讓一個垂暮的老者冒著不得好死的風險也要拚死到底。
此時李威已將鋼刀握於掌心，清晰可見的白發是他這一生戎馬的見證，涼意刻骨的晚風吹過，卷起了漫天枝葉。
百裏禪與李威默然現在兩軍正中，李威的刀鋒閃閃發亮，百裏禪更是劍氣襲人，霎時天地間便因為兩人的對戰充滿了淒涼肅殺之意。
百裏禪反手拔劍，李威便將手中鋼刀迎風揮出,下一瞬間李威已經手持鋼刀直取百裏禪的咽喉。
百裏禪衝天飛起閃過這致命的一擊，接著他利用自己逼人的劍氣狠狠地刺向李威，李威將鋼刀放在胸前借此抵擋，可是卻實在是退無可退，一口鮮血噴灑而出，一招之間他已經徹底落了下風。
落落幾乎就要飛奔出去，可是卻看見李威輕輕的衝她搖著頭，他這是在保全她，保全前朝最後的血脈。哪怕今日梅寨眾人粉身碎骨，她也不能動彈半步，她也不能掉一滴淚。
百裏禪是十足的君子，他一直在等待著李威恢複元氣。是以，李威樂嗬嗬的說:“百裏小子，你倒是個仁義的，比你那幾日前的侄子強多了！隻是你無需如此寬厚，你若現在發兵進攻，老夫也未必會怕！”
李威心裏雖感念著百裏禪，可是嘴上卻仍舊不肯認輸，他固執的說著。其實他很清楚自己是抵不過百裏禪的，直到方才那一戰，他才明白原來兩人第一次交手時他竟然在刻意隱藏著實力
“爺爺，爺爺，你見到虎子的爹爹和娘親了嗎？”
虎子已經離開了穆清衣轉而走到了李威身前，他用自己甜美的聲音一遍一遍的問著，讓人隻覺得一顆心似乎已經融化。
李威心頭湧上一絲愧意，將周身的殺氣與銳氣通通斂去，用屬於一個老者慈祥的笑，說:“虎子，你是個男子漢，不能終日賴在娘親和爹爹的身邊你知道嗎？”
虎子根本不明白李威說這話時究竟是怎樣的神態和心情，他隻是眨巴著一雙大眼睛，委屈的說:“可是……爺爺……我真的很想娘親……我也很想爹爹……”
說著說著虎子的眼淚就掉了出來，他一邊用力的吸著鼻子，另一邊又用自己拿著撥浪鼓的小手使勁擦著自己的眼睛。
李威伸出手輕輕的拍了拍他圓圓的小腦袋，他本想哄一哄虎子，可是話到了嘴邊，他卻說:“一個男子漢哭個什麽勁，將來怎麽會有出息！你不用再找你娘和你爹了，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了！”
虎子果真止住了哭泣，可是短暫的止住哭泣後是更加猛烈的狂風暴雨，孩子用自己慣有的發泄方式，將手中的玩具憤怒的擊打在老人的身上，他用自己原本清甜的聲音顫抖發澀的說:“你騙人！你騙人！”
“楊青說他會回來的，爹爹說他也會回來的。娘親會回來給虎子做很多好吃的，爹爹會回來讓虎子騎大馬，你在騙人！爺爺在騙人！虎子再也不想跟爺爺說話了……”
小小的孩童再不肯聽李威講一句話，他執拗的，頭也不回的向遠處跑去。
穆清衣看著孩子蹣跚的步伐，不由自主的去撿起了地上已經沾染了灰塵的撥浪鼓，她輕輕的轉動手指，木珠一下又一下的撞擊著鼓麵，聲音沉悶卻悅耳。
夜風吹得更加起勁，他好像在用一個勝利者的姿態鄙夷地看著人間的悲歡離合。虎子那已經洗得發白的布衣被風吹起一角，他卻仍舊不知寒冷。
“哢……哢……”沉悶又悉索的聲音一同襲來，可這聲音從何而來人們卻根本摸不到邊際。
穆清衣的一雙美目輕輕掃視著，突然她好像一陣風一般衝了出去。眾人因為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不自覺地將一雙眼睛全部放在她的身上。
隻見一顆傷痕累累的大樹正以沉重卻並不緩慢的速度一點點地向下傾倒著，原來這一棵大樹正是方才李威與百裏禪打鬥之間險些被連根拔起的那一棵大樹。
現在他終於抵抗不住命運的酷刑，當生命消耗殆盡，他再也不能支撐自己強有力的枝幹，他倒下了。
可是他倒下的卻不是別的地方，而是虎子奔跑著的方向。隻見此刻那樹正一點點的歪斜著，若是虎子與那棵大樹都按照自己應有的速度行進著，那麽這樣的後果是所有人都不願意看見的。
“虎子，快跑，快跑，樹就要倒了！”
“虎子，不要再跑了，站在那裏不要動！”
眾人的聲音像一陣大潮，一浪賽過一浪。幼小的孩子哪裏會去分辨哪一個聲音告訴自己的做法是對，哪一個聲音告訴自己的做法是錯，他隻是果真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眼看著大樹離虎子隻有那麽半人高的距離，有些人已經用力的閉上了雙眼，希望借此可以把那樣的慘不忍睹在自己的記憶裏永遠祛除。
可是他們卻顯然忽略了一個人，那就是穆清衣，隻見她用力的跑著，她的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快一點，再快一點！
可是這一世的穆清衣手無縛雞之力，不但已經來不及拽走虎子，更是將自己也置入了危險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