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雨夜生疑
黑夜,黑的徹底。
大興城裏除了打更人再沒有其他的人影。
楊廣遲遲不歸,之桃守在府前裹緊了衣衫。
六月的夜突然刮起了風,讓之桃單薄的身子搖晃不支。
流雲拿著薄氅走了過來,柔聲勸到:“娘娘,起風了,許是要下雨了,不如回屋再等吧!”
之桃蹙著雙眉看著遠處蜿蜒的小巷,擔憂寫滿了嬌顏之上:“不行,殿下今日連侍衛都沒帶,若是遇上了危險可怎麽好?”
說著,之桃回首,朝府內列隊而過的巡邏侍衛叫道:“南嶺,你去看看太子殿下回來了沒有?”
被喚作南嶺的侍衛恭敬地上前,脆聲答了“是!” 便騰身躍起,消失在了夜色裏。
也不知過了多久。
風越刮越大,僅有的幾顆星辰也被濃重的雲遮了起來。
流雲關切地掖了掖薄氅的領子,說道:“娘娘,真的要落雨了,咱們快進去吧!”
流雲話音剛落,一道明亮的閃電便劃破夜空,緊隨其後的悶雷滾滾而來,震得之桃的身子一抖。
夏雨來的匆忙,不帶一絲遲緩。
黑色愈來愈暗沉,已有零星幾個水珠從天幕之中跌落了下來。
之桃一動不動地盯著遠處的巷口,直到眼睛酸澀。
她的視線之中終於慢慢地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斜斜歪歪地靠在南嶺的身上,一襲玄色的青蟒長袍上沾染了跟夜色混為一體的汙跡。
“轟隆隆……”
又一陣悶雷而過,傾盆大雨頃刻降下,打散了之桃頭上的七尾玄鳳金步搖,精致的靈蛇髻也濕重的落下。
打濕了她身上青色衣衫,綢錦繡緞貼在玲瓏的身段上,顯得單薄又淒迷。
雨水打在身上,有些寒,有些冷,可仍舊擋不住一顆狂奔而去的心。
她提著裙角,飛奔而去,踏起雨水,飛濺四散。
她站定了步子,脫下薄氅披在楊廣的身上,她扶上楊廣因為酒醉而變得格外沉重的身子,自己的肩膀也有些微微的傾斜。
“殿下怎麽了?怎麽會這樣?”
之桃朝南嶺揚聲問道,透過大雨,聲音也變得斷斷續續。
南嶺搖搖頭,說道:“卑職不知,卑職在粉巷的巷口看到昏睡在路邊的殿下,便急忙將他帶了回來。”
“粉巷?”
之桃深一腳淺一腳的踏著坑窪的路麵,喃喃地沉吟。
“娘娘!”
流雲擎著油紙傘疾奔而來,自己半個身子露在傘外,踮著腳撐在楊廣和之桃的頭上,提著聲音大聲地喚道:“娘娘快進殿吧,待會兒著涼了!”
外麵的雨水隔著纖薄的油紙疾行而下,在地上打出水花。
暴雨一直下,直至子時才方有停歇的架勢。
之桃握著溫熱的帕子慢慢地擦拭著楊廣半露的胸膛,呢喃出聲:“每每你心情鬱結,才會去喝酒,今日又是何事呢?”
之桃語畢,又將帕子放回手邊的銅盆裏,她已讓流雲下去歇息,自己卻撐著漸次逼近的困意守在他的身邊,拉著他的手,靜靜地看著他俊秀的容顏:“是不是朝中又有大臣提起楊勇?亦或是父皇又開始刁難於你?”
“砰!”
窗戶被雨後疾風僵硬地吹開,撞在牆壁上,發出驚響。
之桃下意識的捂住楊廣的耳朵,轉頭回望。
隻見和風一同飄進房間的有一枚銀鏢,鏢上的紙條還在翻飛,邊際隱約有些許沾濕的痕跡。
之桃心中一驚,立即明了是玄醫坊出了事,於是回首確認了熟睡中的楊廣並未被驚動後,才緩緩起身拔出壁上的飛鏢,合上被吹開的窗戶。
她將紙條攥在手心,再將飛鏢收於懷中,走到床邊幫楊廣掖了掖錦被,再轉到屏風後換上便裝,一切安排穩妥之後,之桃才輕手輕腳地出了殿,關上門。
造物弄人的精絕處就在於,永遠有人窺探夜裏的秘密。
隨著兩扇木門輕巧的“吱呀”聲,麵色暈紅的楊廣緩緩地睜開了眼,他看著離去的那個背影,心裏楚楚的痛著。
那支飛鏢上隻寫了四個字:“連煜有事。”
而就是這四個字,讓之桃放下楊廣,披著夜色出了府。
楊廣頭痛欲裂,他撐著床欞緩緩坐起身來,揚起右手重重地朝胸腔落下一錘。
他的雙肩開始顫抖,垂著首,低聲暗吼,和外麵零落的風聲相比,似乎更加的淒涼。
他鼻翼微張,耳廓發紫發紅,雙頰上的青筋像是山川河流般橫亙在俊秀的臉龐上。
他跌跌撞撞地起了身,隻穿著鵝黃色的褻衣,踉踉蹌蹌的出了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