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若是有情
寒冷在六月的天光裏顯得那樣短暫。
皇宮中的人也似是隻有皮囊,沒有靈魂。
前一秒還前呼後擁著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皇後娘娘。
後一秒卻帶上麵具去恭維一個小小的更衣。
隻因這後宮中的女人,少的可憐。
“皇上太過分了!”
之桃氣呼呼的盯著窗外絡繹往來的人群,緊緊握著拳頭,指甲都快要嵌進了掌心裏。
“皇家就是這般,母後獨撐了這麽多年也實屬不易,隻不過這一天來的也太突然了。”
楊廣由後而近,緩緩地扶上之桃的肩膀。
之桃忿然轉身,怒目盯著楊廣:“我沒有母後那般好的心性,我鐵定是一時半刻都忍不住的,往後若你要納妃子就直言,不要像父皇那般詭計多端!”
楊廣好笑地看著之桃,柔情似水的眼裏全是之桃的影子。
他一把攬她入懷,柔聲說道:“說著說著,怎麽罵起父皇來了?被別人聽去,你的小命可不保了!”
之桃哪有心情打情罵俏,一把推開楊廣,忿忿地說道:“不是詭計多端是什麽?都不知和陳惜若暗自交合了多久!早不說晚不說,偏偏母後的生辰時說!”
之桃心中鬱結,難以平複,回首望了一眼床榻上奄奄一息的獨孤皇後,語氣緩了下來:“也不知道母後什麽時候才會醒?”
楊廣淡淡一笑,複又將之桃擁入懷裏,六月的天,燥熱無比,兩個人緊緊地貼著,雖有黏膩卻仍舊溫暖。
他還是像往常那般將下巴抵在之桃的頭頂,含笑說道:“之桃,你的愛恨分明真是讓人疼,又讓人怕,什麽暗自交合?這樣的話怎麽能是從太子妃口中而出的呢?”
楊廣語氣溫文,並沒有責怪的意思。
可無奈之桃實在氣焰難消,處處針對,她大力從楊廣的懷抱裏抽身出來,瞪圓了眼睛朝他喊道:“你就是在替父皇開脫!你顛倒是非黑白!”
楊廣無奈聳肩,苦澀地望著她:“我知道你生氣,可你也別發在我的身上啊!”
楊廣飛快地斜睨兩側,再確認宮女太監都忙著照顧獨孤皇後時,壓低了聲音,窘迫的笑笑:“好歹我也是個太子,留點麵子好不好?”
之桃定神凝望,看著楊廣百般討好的麵容,心裏的怒氣也壓下去了一大半,於是嘟嘟嘴,重新又坐在了他的腿上,收斂了嗓音:“妾身錯了,可是妾身實在過不去。”
楊廣釋然一笑,大臂一揮圈住之桃的腰身:“你放心,本殿和那個陳惜若也還有帳要算!”
之桃訝然,卻又不好多問,於是隻好癟癟嘴提醒道:“如今是意更衣了,七品主子呢!”
楊廣眼光上揚:“再是主子,也是個不知好歹的主子!”
安撫好了之桃,已過了晌午,日頭最盛的時候,楊廣卻獨自一人朝新晉封意更衣的淑春宮走去。
淑春宮坐落在皇宮的西北角,緊鄰著城牆根兒,沒有絕色的園子,也沒有納涼的池子,倒是有一麵很大的假山,也算是擋住了些許陰涼。
楊廣從掖庭宮走到這裏,後背早已被炙陽烤的滿是汗水,黏膩不適的感覺侵襲全身。
楊廣停在了淑春園的側麵,也正是那片假山林立的地方。
他招來了一個端著紅木錦盒的小宮女,問道:“你可是意更衣的人?”
那小宮女一見楊廣身上的青蟒長袍便匆匆跪下,恭敬地答道:“回太子殿下的話,奴婢是意主子的婢女。”
楊廣輕提唇角:“那好,你去替本殿傳個話,讓你家主子到這裏來!”
說完,楊廣還不忘囑咐道:“記住,隻能告訴你家主子一人!”
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
楊廣負手立在一座白石拱橋上,眯眼看著假山石上曜目而生的零星雜草。
“太子殿下駕臨,臣妾有失遠迎。”
鶯鶯嬈嬈的聲音徐徐傳來,一陣清風而過,還帶來了陣陣撲鼻的沉水香。
楊廣冷眼轉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橋邊的陳惜若,動了動唇:“沉水香這樣的東西,不適合你!”
陳惜若攏了攏耳後的流星髻,網狀的珍珠簪花覆蓋著黑卻如晝的發絲,猶如繁星落瀑,光華熠熠:“沒想到太子殿下對香薰也有所研習?”
楊廣冷冷地提了提唇:“本殿別的不知,隻知道沉水香這般淡若初櫻的味道,並不適合你這般蛇蠍妖嬈的人用!”
一言語畢,陳惜若的笑容立刻僵在了唇角,雙頰邊的肌肉怔怔地抽搐,眼裏閃過複雜的光芒。
“殿下何出此言?惜若捫心自問,並未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陳惜若凝滯了半晌,才別過頭去,沉下臉龐。
楊廣冷笑一聲,邁著步子朝橋下緩緩而去:“難道暗度陳倉,借刀殺人也不算傷天害理之事嗎?”
楊廣氣宇淩淩,每一步都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陳惜若不自禁地朝後退了退,誰知卻碰到了橋墩邊的大石,一陣悶痛感從腳後跟迅速傳來。
陳惜若咬牙隱忍,用力的扯開笑容:“還請殿下不要忘了,臣妾現今已是皇上的女人了!”
“皇上的女人”五個字並不是想象中那樣容易的說出口,比在文帝麵前脫得一絲不掛還要難以啟齒。
陳惜若惱怒地咬了唇,看著一步之遙的楊廣,心裏隱痛不已。
“還請殿下言語之中稍微收斂一些!”
陳惜若想要擺出更衣的模樣,卻還是唯唯諾諾地躲避著楊廣投來的視線。
“怎麽了?你連看都不敢看本殿了?”
楊廣邪魅一笑,沉聲挑釁道:“本殿佩服你亡國苟活的勇氣,說要放了你,可是你卻一頭鑽進這裏,是虛榮權利還是另有所圖?”
楊廣半步逼近:“陳惜若啊陳惜若,你還真是讓我看不懂。”
楊廣的口氣虛無,就像從雲層深處透下來的靡靡之音,撩著陳惜若的心弦不停的顫動。
她微微垂了眼,壓低了聲音:“惜若並無害人之心,更加不會加害殿下……”
陳惜若說著,聲音卻顫抖了起來,她緊張的抓著兩側的衣裙,不敢看他的眼睛。
“殿下對惜若有恩,惜若感激都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