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中毒 上

  漫天而過的春歸大雁像是簇擁著無盡的雲朵席卷了藍天。


  之桃隻要微微抬手，似乎就可以觸到天際，隻是正午的烈陽當空，五月的天光甚毒, 與連煜並排坐在大興城城樓的屋頂，俯瞰著匆匆而過的王府侍衛，之桃隻覺得眼睛酸脹，不適地眯了眯眼。


  “你不喜歡這樣的天色？”


  連煜側過身子，抬起臂膀替之桃撐起一片陰涼。


  “再喜歡也不能如此坐著，會被太陽烤焦的吧！”


  之桃淡淡地開了口，隨之側頭看向他：“說罷，今日找我到底何事？”


  “虎子被抓了，我想請你把他救出來！”


  連煜不動聲色地說著，又低了低臂膀，讓之桃的陰涼可以更多一點。


  “虎子？”


  之桃呢喃著細想：“就是那個嚷嚷著要殺我的人？”


  連煜凝眸一笑，卻說道：“想不到你這般記仇？”


  之桃心下好笑，提了唇角：“是啊，所以你萬萬不可惹到我！”


  連煜看著眼前女子動人心弦的笑容，心跳竟然漏了半拍。


  他倏地沉下笑容收回手，一頭的天光又全部傾瀉了下來。


  之桃不自在地垂下頭去，埋怨道：“你這個人真奇怪，陰晴不定的！”


  自從之桃得知連煜的身份之後，心裏對他的戒備又少了一層，雖然她不知道連煜究竟在為誰賣命，為誰做事，但她卻喜歡和連煜單獨相處的感覺。


  像是親人。


  像是回到了在田埂間與舅父一起暢談的日子。


  之桃自顧自地撐起手掌擋在額前，唇邊又蕩漾起了軟糯地笑：“以前就這樣，和舅父一起坐在田埂間曬太陽，舅父會在天氣晴朗的時候撐一把油紙傘，擋在我的頭頂，他說，太陽滋養萬物，可是卻會傷了皮膚……”


  之桃說著，又盈盈的笑了起來，轉過頭去細細地打量著連煜：“你卻生的那樣白，真是奇怪呢！”


  連煜的眼底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他慌張的移開眼神，望向遠處層層疊疊的灰瓦商鋪：“王妃娘娘到底願不願幫忙？”


  連煜的聲音僵硬生澀，再沒有方才遮擋陽光時的溫和。


  之桃額前的手微微一僵，笑容卻又更深了一層，於是轉過身，湊向身旁的連煜，吞吐的氣息混合著烈烈的光線全部撲向了身子僵硬的連煜，她魅惑地笑，緩緩道：“你陰晴不定，喜怒不寧，莫不是怕了我？又或是.……喜歡我？”


  獨孤皇後曾誇讚過之桃脫塵的皮囊，她說沒有哪個男子能夠抵擋得住這般光芒萬丈的女人。


  獨孤皇後曾教過之桃如何讓雙眼變得迷離，氣質卻依舊高遠無華。


  也教過之桃怎樣用綻開的笑顏去利用那些抵擋不住的男人。


  連煜像親人一般，卻也是男人。


  於是之桃揚著遠山黛靜靜地看著他，說道：“我若幫你，你有什麽可以報答我的？”


  連煜緊繃的身子毫無地方舒展，腳下是密集的灰瓦，輕輕一動，便會發出聲響。


  他盡量深呼一口氣，佯裝鎮定，盡管那雙眼睛已經快要將自己打的潰不成軍。


  他沉了眼眸，忽地捉住之桃纖細的手腕，一字一頓地說：“你幫我救了虎子，我就救你一命！”


  “救我一命？”


  之桃的唇色如白瓔，一絲血色都沒有顯得淒迷。


  她收斂了笑容怔怔地望著連煜，多了幾分正色：“我好好的，為何要救我？”


  看那笑容離去，連煜的神思也恢複了些許，但是心裏還是空落落的。


  他翻手扣住之桃的手腕，蹙起了眉頭，眼中的擔憂之色顯露無疑：“你身中奇毒，命不久矣！”


  九個字像是尖刀一般刺向了之桃的心髒，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安排，之桃竟然強烈的咳嗽起來。


  一陣陣夏風拂過，之桃慌忙拿出袖中的絹子掩住唇，眉頭緊鎖，痛苦不已。


  “公主！”


  連煜雖見過之桃數麵卻仍舊不知其姓名，比起晉王妃的稱呼，西梁公主似乎要好一點。


  他急促地低呼一聲，近身一扶，將之桃攬於懷中：“小心！”


  之桃隻覺得內髒在火辣辣的翻滾，似乎快要崩裂開來。


  她抬起冷冽的眸子看向連煜，張了張口：“你們曾錯害了李傲芙……”


  之桃仍舊清晰的記得被綁架的夜晚，連煜的手下口口聲聲地說要殺了晉王妃，如此想來，除了他們這群虎視眈眈盯著晉王府，又可疑狡猾的匪人會出手害自己之外再無他人會冒險。


  連煜見她灼灼的疑竇之光，神色多了幾分凝重：“在下敢擔保，我們並沒有害你之心，隻怕姑娘身邊另有埋伏！”


  連煜見之桃仍舊沉默不語，而是靜靜地伏在自己的懷中，於是承諾道：“你跟我回玄醫坊，上次你見過的掌櫃便是江南神醫蘇沐春，他一定有方法解你身上的毒！”


  之桃抬起微弱的眼打量著他逆光的神態，他的眼裏仿佛墜滿了夜光石，將一汪沉靜的湖水全部點亮。


  他是連煜，連大學士的兒子，如舅父一般的好人。


  上次他沒殺我，這次也不會害我。


  想到這裏，之桃點了點頭：“不如你先陪我回王府，不然過不了多久晉王妃失蹤一事便會傳進宮中，你們的行蹤也會輕而易舉的暴露！”


  連煜沉聲點頭，然起身探尋沒有侍衛的街井角落，抱著之桃如翩翩落葉般離開了滿是灰瓦紅磚的城樓樓頂，和觸手可及的天光雲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