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暴室獄(8)
洗了一整天,看著對麵仍是堆積如小山一樣的髒衣服,她頭一次覺得自己真的很無助。
當初楚國大軍軍臨城下,直接攻到了燕國的皇宮。她都能泰然處之,沒有半分的害怕與恐慌,更沒有覺得無助。
隻是那時候,她的心突然就那麽鬆了一下,想著劫後餘生,也許就是如她一般。但是此刻,即便還不用她丟了性命,為何,她卻感到心似空了一塊,無助而又茫然呢?
再看她的雙手,平時白皙修長的手指,也因為浸泡在這水中,變得紅腫而粗糙,而那被春香所踩的傷口,亦是被泡的更加難看。
她這雙手,若是再這般下去,該是會廢了吧,看著倒映在水中的自己,那嬌美的容顏,也因這幾日的勞作,變得有些枯黃。
深深凹進去的眼睛,讓她那雙本就大的眼睛,此刻更顯得大了不少。五官還是以前的,隻是卻少了那麽一份靈動。
這幾日,雖然沒有發生什麽大事,卻小事不斷。因著她被劉玉祥特殊照顧,已經引來不少人的不滿。
那些宮人明裏不好欺負她,就暗地裏整她,特別是像春香以及秋水那一類吃軟怕硬的人。當初春香踩了她的手,她也就罷了,不想這妮子此刻更是變本加厲,又過來找茬了。
她開始不予她們計較,乃是覺得她們在這暴室中做事也實屬不易,會有一些牢騷,也是實屬正常。
隻是為何她的處處忍讓,到頭來,給她們的感覺卻是,這位新來的,得到特殊照顧的主兒,也不過是個任人欺負的主。
她們在這宮裏,本就是身份最低下的,常年遭受別人的欺負,上到嬪妃,下到宮女、太監,亦是能欺負她們。
故她們的心裏早就不平衡了,如今來了一位如她這般好捏的軟柿子,悶不吭聲,她們又豈會放過此等機會?
這不,在春香的帶領下,一幹人等都站到了她的麵前,她由於以前從未洗過,故比常人都要慢上許多。
“喲!你們看這位玄嫣啊,到底是出自乾坤殿那種地方的人啊,洗個絲綢這種好料子的衣服,也能洗這般久,倒不知道要是洗我等的粗布衣裳又會如何?
這說話者就是春香了,她朝一旁的秋水使了個眼色,秋水立馬從一旁拿了一床大被子,看那質地,應該不是屬於後宮嬪妃的。
她拿著那大床被子,就往她的水盆裏一扔,立刻冰冷的水便濺了她一臉。她望著盆中突然多出來的被子,嘴角微微往上一勾。
她放下手中的衣裳,緩緩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一旁的人都不知道她要幹嘛,但是她們人那麽多,又豈會怕一個瘦弱的她。
她抬眸之間,眼神一閃,冷冽的目光投出時,在場的人不由都是一陣膽寒,春香還因站得離她比較近,不由往後退了一步。
“今日之事,我可以當做隻是給我這個新人的見麵禮,對於你們的這種歡迎方式,我雖然不讚同,但還是勉強能夠接受!”
她此話一出,在場的人,不由都鬆了一口氣,至於為何會有如此感覺,一時半會,她們自己都說不清楚。
“但是,我希望這種事情今日就此打住,以前你們如何對我,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如若以後再發生,我亦不會善罷甘休!”
一時間,大夥皆是愣在當場,一句話也未說。此時一陣風吹來,吹亂了她們耳鬢的碎發,吹得她們的衣服獵獵而響。
不知是誰突然一聲大笑,轉身一看,原來是秋水,她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還一個勁在那笑著。最後在大家都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時,她才止住了笑意,說道:
“你一個被降職到此的宮婢而已,你憑什麽在此嚇唬人啊!你以前在禦前如何得寵,那都是以前,你是不是還沒醒來,不知道這裏是哪裏啊?若是不知道,我可以告訴你啊,這裏是暴室,像你們這種高級的宮女到了這裏,別說是出去,隻怕是死也得死在這裏。而反而我們這種一直以來就低賤的宮婢,卻能在年滿後出宮。你說,你個到死都要在這裏的人,此刻又在這裏,跟我們囂張什麽?你以為你還是禦前的宮女麽?你以為我們見到你,還要向你行禮,喚你一聲姑娘麽?哈哈…”
秋水的一張臉,也因此變得有些扭曲,她就那麽一邊猙獰的笑著,一邊手舞足蹈的如此說著。
無疑秋水的每一句話,都讓她的心再一次冷掉一分。難道楚奕真的就那麽狠心,讓她在此孤獨終老一生?
難道帝王的情意,真的就這麽淺薄,淺到可以一轉身,就可以把什麽都忘記,甚至於從他的腦海裏抹去她的記憶?
手指緊緊握住,任憑指甲就這般嵌入肉裏,她卻渾然不覺得疼,隻是那絲絲的殷紅也因此沿著手掌向下滑去,滴滴落在地上。
“你們今天的活都幹完了麽?都杵在這裏幹嘛?”這時候,劉玉祥一聲大吼過來,原本站在這裏的宮婢嚇得一愣,忙轉身向他行了一禮,再不敢多說什麽,忙一溜煙離開了這裏,回到各自的崗位。
而納蘭嫣然仍是站在原地就那麽木木的站著,手心已經被她嵌入的指甲刺進,而她卻感受不到半分的疼痛。
也忘了該跟劉玉祥行禮,她就那麽木然的站在原地,劉玉祥看了她一眼,說道:“你隨咱家出來一下!”
她這才反應過來,忙向他拂了拂身,跟隨他身後。劉玉祥走在前頭,當經過那一群洗衣宮婢身邊時,他突然頓住,納蘭嫣然也隻好與他站在一起。
而那些宮婢見此,不由一個個心裏皆一驚,但仍是低垂著腦袋洗衣裳,有幾個膽子小的,還因此嚇得全身打顫。
“你們今日不好好給咱家做事,還在那聚眾鬧事,咱家一向寬厚待人,就不予爾等計較,但是玄嫣的那些衣裳,你們得分了洗了,明白了麽?”
那些宮婢再不願意,但也不能拂了劉玉祥的命令,隻得齊聲回道:
“是!”說罷,劉玉祥遂帶著納蘭嫣然往門外走去,這是她進這裏來的這幾天,第一次出這暴室的門,心裏多少有些欣喜。
而同時她又想著,她此次出去後,是否就不用再進來了?雖然她可以說已經無欲無求,卻仍是一介凡人,自然是有那些希望的。
劉玉祥帶著她走了一段路,又拐了幾個彎後,來到一條長長的甬道上。這裏圍牆頗高,外麵漆了一層紅色的油漆。不過她雖然來宮中已有數月,卻對這一處地方不太熟悉。正自她有些疑惑之時,一棵高大的榕樹下,一個修長健碩的身影背對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