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火澤睽，叛離親合（17）
「也不知道三哥比得怎麼樣了？」鼎人玉趴在几案上，自言自語著，一手托著香腮，一手從豆皿中夾食菽豆。
旁邊的努吒爾百無聊賴地擦拭著隕鐵矛，低著頭隨意應和道：「三哥？你是說嬴師兄吧，真奇怪，你之前就叫過他三哥，那大哥、二哥又是誰啊，我見過嗎？不會也是仇敵吧？」
鼎人玉橫了他一眼，「你以為都跟你皮西達德國一樣么。」說著驀地想起了家鄉梅國和被火祭燒死的娘親，神色一陣黯然。
「好好的，幹嘛說我！」努吒爾撅了撅嘴，不滿道。
「你說師兄能奪魁嗎？」她晃晃腦袋，清空了心思，想象起師兄奪魁后的事，突兀地笑了出來。
努吒爾抬頭奇怪地看著師姐傻笑的樣子，不明所以，便又低頭接著擦矛，「很難吧，單說我大師姐突迦就很恐怖，前幾日的大比都沒怎麼發力。」
「突迦師姐嗎，那還好！三哥，或二師姐，也可以接受！」她重重點點頭，一副很滿意的樣子。
「嬴師兄和地風師姐？不會吧，我覺得嬴師兄奪魁，多半會選霄師姐……」
哎呦～一把菽豆打在頭上，努吒爾委屈地捂著腦袋。
「帝神保佑，但願不是大師兄就好！」她咬咬嘴唇，心中祈禱，對門中一些傳言暗自憂心。
而在皚皚雪峰之底，鼎人玉擔心的天風師兄正雙目生電，猛地射在戎胥牟臉上，薄薄的嘴唇啟闔，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嬴師弟在演武場實在是出人意表，難怪能得黎師叔的獨寵，連我家小師妹也時不時念起，嘖，我觀師弟招式間陰譎詭計，那些左道旁門之術是信手拈來，嘿，剛好來解一解現下的困境。」
「難怪龍己師姐與此人針鋒相對，確實是噁心人的陰貨！」
戎胥牟感受到對方的惡意，可沒打算忍讓。
隨著自然之道感悟漸深，除非偶爾刻意的隱藏偽裝，否則求得便是本性本心。從忍辱負重，到榮辱不驚，再到順乎本心，正是賢人心通向聖人心的進境之階。
正所謂斬盡胸中不平意，見性明心知聖賢。
他咧了下嘴故意露個假笑，「我觀師兄一顰一笑間溫婉悅人，肯定是深得了斗姥師伯的寵愛器～重～，這腳面腳底都泛著桃花。」
「桃花，甚麼桃花？」天風忙低頭去看，果見腳面沾著些桃花碎。
「對了，山上似乎唯師伯最喜桃花鋪路，想必今早大比師兄趕時辰，沒來得及回自家院落更衣吧！」
他一番話引得眾人紛紛以異樣目光投向天風，有的暗道「果然」，有的私下鄙夷。
「放肆！」
天風被戳痛處，羞惱間勃然失態，數腿重踢連發，招招不離戎胥牟的眉心、兩額、咽喉，在兩人間行成道道腿影。
若論單對單，在場尚無一人能讓戎胥牟真心忌憚，他從容甩掌，掌背、掌心掃蕩其足，意發並舉，以殘影對殘影，碰撞之聲匯連在一起。
只見那腳面腳底的桃花碎震散於空中，似耩褥草被吹散了絨毛一般。
兩人瞬間的交手，看似不帶煙火，其實兇險非常，一方不離要害，一方暗勁十足，換作旁人可能或死或殘。
天風連退幾步，微微扭動腳踝，顯是吃了暗虧。心頭驚愕，這嬴封果然比旁觀時更來的棘手，硬碰硬，自己竟然不是對手，怎麼可以！他收起了輕忽之心，卻燃烈了原本微弱的嫉恨之火。
「師兄若想你我二人先決個勝負，師弟自當捨命相陪。」戎胥牟並不想節外生枝，畢竟這裡十二人，除了霄妘，個個都是強敵，更是先前混戰幾人所不能比擬之強。
天風又怎會不懂二虎相爭的道理，他也不想被其餘人所乘，既已試探了斤兩，便暫壓火氣，不再尋釁，只於心中暗暗計較。
看到這一切的陶閼眼瞳一擴，暗暗思慮：「記得嬴封當日在天尊殿時，就曾一招逼退熊狂，那時雖讓人意外，但我自認仍能勝他一頭，之前的混戰也只能看出他的手段，卻還看不清深淺。但面對天風，能穩穩佔據上風，雖說天風有所保留，但他也未出全力。我若對上，勝負難料，難怪父親堅持為我準備了後手……」
「短短一年就已如此，看來黎師伯對他的錘鍊栽培，並不遜色於父親與熊師伯啊！嬴封也不愧是從父親手中逃得性命的唯一一人，是個天才，可惜我要做的就是找機會扼殺你這天才，既然為敵，便絕不能再放任你的成長！」
陶閼想了許多，心意漸決，抱拳佩服道：「想不到連天風師兄也不敵嬴師弟啊，看來今次大比，非嬴師弟魁首莫屬了。」
「不能，陶閼枉我視你為兄弟，胳膊肘往外拐？魁首，我熊狂勢在必得，嬴封，不如我兩先過過手，也好替曹寶師兄找回來，輸的人就此退出爭奪，你敢是不敢？」
「不可！」羅宣忙阻止道。
「蠢才！」霄妘輕哼了一聲。
這裡的熱鬧早將探尋入口的幾人吸引回來。
龍己如虹霓當先從高處躍下，「嬴師弟，好樣的，師姐都看到了，師姐看好你。」
婁雲衢也帶著黃龍趕回，見熊狂躍躍欲試，略帶焦急道：「師弟們冷靜些，這裡可不是意氣之爭的地方，天尊已然進山許久，我等再行耽擱，怕是會讓天尊失望。魁首且不說，我們可能都會被判定失敗，止步於此地。」
「婁師兄言之有理，熊師弟，咱們當務之急，是進山！」
羅宣趁機拉住自家師弟，不善地掃了陶閼一眼，發現對方竟坦然地朝他微笑點頭，也不好多言，只能暗中警惕。
他更不明白為何誇娥巨留要特意徵詢嬴封，難道對方真有甚麼門道隱藏？想想大比以來其不時的意外驚艷之舉，未必不可能。
「嬴師弟，你若真有破解之法，就不要再藏拙了。」他不信任陶閼，只覺對方四處尋找入口的提議必有用意，因而更盼望這嬴師弟能再給人驚喜。
戎胥牟直接以行動回應，緩緩走近山壁。但他心下卻在思索著一個舉止反常之人。就是突迦，在演武場上，分明一派易怒兇狠的脾氣，然而在天尊消失后，她卻始終緘默，似乎在沉思著甚麼。
他同樣朝石壁打了一掌，不出所料他的手被生生阻住，沒有發出應有的聲響，石壁也不見一絲裂損。
這次倒也無人譏嘲，讓他沉心體會剛剛的觸感，簡直就象打空了一般，再看掌心手指，毫無灰跡。
突迦在想甚麼？迦梨！
他猛然想起了迦梨那詭異且恐怖的秘法，當時明明自己沒有受傷，卻感覺與受傷一般無二，這裡會不會隱藏著相似的奧妙。
「山壁前一直給我一種壓迫感，不是體魄上的，或許是神覺上的……」
他彎腰捻起一枚石子，甩向石壁，石子無半分阻礙，便唰地融入了壁石之中，須臾那石內發出了落地的聲響。
前面是山洞？
眼前的石壁竟然真的是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