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山風蠱，仙棺疑雲（6）
洞宮隱秘，從大巫的種種行跡推斷，怕是僰族之中無人知曉。而伊伯鈞與伊老五已是驚弓之鳥，尤其他們的人還殺了大巫，避嫌尚且不及，定然不會聲張。
戎胥牟不緊不慢處理著一具具屍體，偽裝出大巫力戰而亡，與伊氏子弟同歸於盡的諸般假象。
見慣了生死，與這麼多死人共處一室，他依舊泰然自若，何況這裡的每具屍身，都意味著一名來日之敵的消失。至於之後如何引僰伯到此，對一個經年刺客來說，完全不是難題。
突然間，外面有些喧嘩之聲傳來，讓他心中一愕，明顯有不少高手進得蜂洞。
他聽出了叫嚷的眾人操著僰言。
「難道我想錯了，僰人一早就知道這裡，還是伊伯鈞打算賊喊捉賊？」
他自問自答，先排除了伊氏，畢竟這裡這許多的伊氏子弟屍體，恐怕怎麼解釋，也很難撇得乾淨。
「也好，倒省了引僰人前來的功夫，但只是我不能被抓當場。」
遂想起了大巫藏身的洞頂，臨縱身上去之前，他握著大巫的手在地上留了伊字血跡。
躍上高處，他發現這裡是洞宮頂部的一半人高的洞道。十分隱蔽。若非大巫自己出聲，替下面的巫隹吸引伊氏一眾的注意，從而開啟洞口的弩箭機關，無人能發現這上面的玄機。
順著洞道，俯身走過，數十丈的盡頭是一副八卦石刻的洞壁阻住了前行之路。
伏羲八卦，乃是命術占卜與算學的鼻祖，陰陽爻（yao）形成八方之陣，代表乾天、坎水、艮山、震雷、巽風、離火、坤地、兌澤八相。八卦之理，還是自己當初在商王學所學。
最令戎胥牟詫異的是臨近八卦石刻，玉璧竟然達到了燙熱的頂峰。
少頃，小洞宮裡女僰伯親身到來，見到大巫屍身的一刻，便撲上前伏身大哭，哭喊了一通戎胥牟聽不懂的僰言。想想也知，必然是女子痛失心愛之人的傷心之語，
就不知道大巫對她又有幾分真情在其中。
很快，僰族高手們便將一具具屍身統統扛了出去。從始至終倒是無人留意到頂上暗藏的低矮洞道。讓做好了反擊準備的戎胥牟，白白擔心了一場。
「看來僰人也不熟悉這裡，究竟僰伯是如何知道大巫之死，又找到此地的呢？」他難得糊塗起來。
待僰人走了乾淨，他才起身向寨子趕去。
先尋了隱蔽之處，脫下套在外面的染血衣物，埋了起來，這是他之前從僰人家順手牽來的，就是料到此行會有打鬥，甚至染血，以免暴露自身。又順路在小溪中洗凈了手、臉與黑劍，才趁著一片漆黑打算潛回自己的住處，結果剛從側窗翻進屋，便被僰人團團圍了起來。
僰人嘰里呱啦的一頓喝問，他也沒聽懂。便被高手推搡著來到了大寨，還沒登堂，遠遠就聽到僰伯大怒之聲，僰女正在一旁轉述，而伊伯鈞與伊老被一群高手持劍矛利器緊緊圍在當心，極力辯白。唯獨不見那名刺殺大巫的伊氏子弟。
「倘若真是我們殺了大巫，怎麼還會留在寨子里，等你們來抓，以我的身手，你們哪個抓得住？我們倒要問問僰伯，為何縱容大巫暗算我家子弟？」伊伯鈞惱怒不已，想起伊默與眾多精銳之死，心頭滴血。
聽了伊伯鈞之言，戎胥牟也在暗中疑惑：「有點奇怪，若換了我，肯定一早逃離此地，可能他們也沒想到僰伯會這麼快發現大巫的死，並找到他的屍體……不對，我若不是看到僰人進入洞宮后的種種舉動，也無法推斷他們並不熟悉那處秘地，伊氏二人又怎知僰伯就找不到……所以他二人應該是完全不知情大巫的死，才會泰然留在寨子里……會不會是他倆沒見到自家子弟，因而不知道他已經刺殺了大巫，如果是那樣，他倆也還不知道一切都是帝神教的謀算……」
他沉思的同時，已被押上了寨廳，被眾人紛紛掃了一眼，大都沒放在心上。僰伯看向他，喝問了幾句。
僰女則盈盈走近，朝他露了個歉意，才用蜀語道：「麋兄弟，君伯是想知道你晚上不在自家居屋休息，是去了哪裡？是這樣的，我帶女兒去找過你，見你不在，等了許久才離開，後來被盤問時，女兒說走了嘴，有些對不住麋兄弟，怪姐姐平日管教不好……」
原來如此，戎胥牟一陣鬱悶，這正是他一路偽裝好色紈絝，有意與對方親近的結果，又能怪誰，難道怪那古靈精怪的女娃？
他在這邊飛快地想著應對之語，那邊緊靠著侄兒的伊老，尤為褶皺的臉龐也已陰沉得滴下冰水來。
他是萬萬沒想到居然有人殺了大巫，還留下個『伊』字嫁禍給他二人。若是早知道大巫被殺，他與侄兒會合后，絕不會回返僰寨，更不可能傻乎乎前來討要公道，這不是自投羅網么！如今說甚麼都晚了，那僰伯油鹽不進，當真是有苦說不出。
他聽罷僰女的問話，臉露異樣，狐疑的眼神投向了麋封，又看了看侄兒。伊伯鈞當即瞭然五叔的心思，搖了搖頭，意思此人不是那蒙面埋伏之人。
但老者的眉心依然沒有松解，因為在侄兒帶回的伊默遺劍上，他看到了兩處細微的裂缺，顯然曾被更加堅銳的利器所擊。他一早就曾留意過那麋封所持的黑劍，絕非尋常。忍不住暗怨自己之前沒有借來細觀，此刻已不是出言深究的時機。
他開始思索脫身之計，瞄了眼寨廳與廳外的眾多高手，里三層外三層，堵得水泄不通，「強殺出去，毫無勝算，不說自己這個累贅，就算侄兒一人，也未必能獨戰如此多高手而逃出生天，該如何是好？」
「我可以為麋兄弟作證！」一道清朗的聲音后，賈人淳夏跟著走進了寨廳，向著戎胥牟善意的點點頭，「他晚上就在我的居所之中，與我小酌，不曾出去……」
戎胥牟暫時藏好了心中的不解，不明白對方為何替他掩護，但卻未露聲色，笑著回應道：「酒宴上與淳大哥相見恨晚，故而相約暢飲盡興，想不到引起了誤會……」
這對師徒倆一唱一和倒是默契，幾句話便打消了僰伯的疑慮，畢竟她內心早已認定了真兇伊氏，如今也只不過在查問還有沒有其餘幫凶罷了。
淳夏作為先師的知交，與伊氏並不同路，又帶來了許多上等貨物，令人愛不釋手，其言自然是可信的。
「老夫有一物，乃大巫貼身之物，可證我等清白，還請僰伯一觀！」伊老忽然高聲，又極輕微地在侄兒背後低語了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