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山風蠱,仙棺疑雲(1)
六十四卦:山風蠱
巽風為下,艮山為上。
六爻:陰陽陽(巽),陰陰陽(艮)。
象辭曰:山下有風,蠱。君子以振民育德。
文王曰:蠱。元亨,利涉大川。先甲三日,后甲三日。
後世曰:山下有風,多事混亂。重振宗族,轉危為安。半吉半凶。
……
六四爻變。
火風鼎:巽風為下,離火為上。
四爻陰變陽:陰陽陽(巽),陽陰陽(離)。
象辭曰:裕父之蠱,往未得也。
文王曰:六四。裕父之蠱,往見吝。
後世曰:欲光大父業,卻困難重重。
……
眼前來人,背著旭日,一身華服錦緞,盤頭箍著白色方巾,面如溫玉,眸似朗星,直鼻而透頂的英氣,被儒雅的笑意沖淡,令人心生親切。
近十年未見,歲月彷彿並未在他臉上留下痕迹,不知多少次驀然想起,自己那人生第一位師氏,也是自岐山失魂之日後,多番耐心引導自己之人。
淳夏,曾經口中的淳師。
至今猶記,與他在岐城外戎胥營,帶著自己探尋止叔與吳伯被殺真相的諸般情形。
尤其是那一句轉述師公傳下的箴言,「若為全知,必以躬行。以己度人,逆謬其情。以己代人,其情自明。」雖不知師公是何方神聖,但能教出淳師這樣的人,定然不俗,而如此接近『知行合一』的一句話,更讓自己這十年受益匪淺。
心中湧出無限親近,夾雜著久別重逢的百感,卻又被他生生按壓在了心底。
站在祭祀外圍的伊氏眾人,回身掃視淳夏與身後的車馬,而淳夏也同樣掃過了眾人,在視線經過戎胥牟的時候並未停留。
戎胥牟一閃即逝的失落,果然是對面相見不相識,「怕在淳師的心中,我早已死在了當年的變亂之中。」
伊伯鈞主動迎上前去,攔住對面一行道:「聽你說的是我商言,莫非是王畿(ji)內哪家的子弟?可認得我等?」
淳夏身後早有高手站出來,橫劍將伊伯鈞隔開。
「大膽!」伊氏子弟也紛紛圍了過來,怒目而視,拉出佩劍。
淳夏抬手阻止,歉然抱拳,施禮道:「這位大哥莫怪我的手下無禮,在下區區一介游賈,常年各地運賣貨物為生。一路上多有強人,他們習慣了護我周全,失禮之處還望海涵。對了,聽大哥的口音倒象是殷人?」
又有伊氏子弟喝斥:「無禮,甚麼大哥、殷人的,這位是伊伯鈞大人,大商右相尹之子,官封大商三師左師右旅千夫長,還不快快見禮。」
後方的戎胥牟暗中冷笑。
「這伊伯鈞是升了職司。當年不過是伊氏族內的千夫長,如今已擢定了大商的職司。」
大商常備著左、中、右三師精銳,不事族事,不事農事,專職守備征戰。每師萬人,有師亞統領,又分了左、中、右三旅,有旅亞統領。之下便是千夫長一級。
「如今他統領的不再是伊族子弟,而是殷商多族彙集的精銳。只怕這等權柄殊榮是得自我染血的戎胥城!」他心如極北的寒冰,凍天,凍地,凍仇敵。
「原來是上邦大人,恕小人眼拙!小人淳夏,乃西土小族出身,家族與大人不可比,自幼喜好上邦學問,借著行賈也曾多次遊歷過四土與王畿大邑,結交些好友知交。」淳夏面對對方的蠻橫也不嗔惱,笑呵呵據實回答。
「不知結交過哪些好友知交?」陰騖老者從後面走來隨口問了一句。
「這就有些雜了,北土的邢、呂,西土的周、崇,東土的孤竹墨台,南土的巴國五氏,雍國的妾嬪,梅國的祀子,有蘇的君弟,九國的君伯,鄂國的將亞,王畿二十多家子姓也曾座上客……」淳夏慢條斯理地說著。
老者聞言一驚,反覆打量著眼前這氣度不凡卻自稱小人的才俊青年,想看破他一番話的虛實真假。
戎胥牟暗贊了淳師這似卑實亢的回應,也暗凜他這些年的厚積。陡然想及自家這假麋氏子弟的身份,會不會被見多識廣的淳師識破。不禁向後撤了撤,卻反而引起了對方的留意,撇了他一眼。
「淳夏,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好象在哪裡聽過。」伊伯鈞身為伊氏祀子,商王親授的千夫長之職,又怎會輕易被一番話震懾,繼續試探道,「僰(bo)地這麼偏遠,有甚麼好物產,值得不遠千里南來行賈?」
「小人也是初來乍到,不知道有甚麼值得,只是之前在巴國聽說僰(bo)族老祭祀過身,念起他當年於我有恩,特此來拜祭一番!行賈只是順帶而為。」淳夏眼中流出了傷感。
「噢?你剛剛說老祭祀過身是怎麼回事?」陰騖老者不再以等閑視之,對他的話上起心來。
「這僰族偏遠,較為閉塞,很少與北方諸國來往,倒是老祭祀時不時北去巴國易物,我也是在巴國受過老祭祀的恩惠,如今看到這懸棺,才知兩地的淵源,都是大禹王的後裔功臣,這水葬懸棺就是明證啊。」他言語中昂昂笑意,彷彿遇到了開心事,比起當年在戎胥時,更開朗了許多。
「既然各位是上邦大人,莫非正在此拜祭老祭祀他老人家?」他的眼睛越過眾人,看到四十之齡的大巫正在蹦蹦跳跳,口中念念有詞,陰陽怪調,而跪在墳前的卻是一對母女,當即疑惑不已。
「祭祀傳襲這麼大的事,怎麼沒聽僰伯與那大巫說起?」有伊氏子弟極為不滿道。
「這僰族與我大商從未往來,也不曾稱臣納貢,甚至聽也沒聽過,人家自然不會拿咱們太當回事!」伊老眼中精光閃了閃,似乎在打甚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