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雷山小過，巴蜀除妖（1）

  六十四卦：雷山小過。

  艮山為下，震雷為上。

  六爻：陰陰陽（艮），陽陰陰（震）。

  象辭曰：山上有雷，小過。君子以行過乎恭，喪過乎衰，用過乎儉。

  文王曰：小過。亨，利貞。可小事，不可大事。飛鳥遺之音。不宜上，宜下，大吉。

  後世曰：登高遇險，下行則吉。過山雷鳴，不可不畏。可舉小事，不舉大事。

  九四爻變。

  地山謙：艮山為下，坤地為上。

  四爻陽變陰：陰陰陽（艮），陰陰陰（坤）。

  象辭曰：弗過遇之，位不當也。往厲必戒，終不可長也。

  文王曰：無咎，弗過遇之，往厲必戒。勿用，永貞。

  後世曰：迎合陰柔，剛陽之過，往而行險，必以告戒。

  ……

  光陰如同飛箭，轉眼射穿了昆崙山的歲末。

  近一年的時光，崑崙的神秘面紗早已被徹底揭開，盡現戎胥牟的眼前。

  凡俗心中的仙神，超脫而逍遙，其實依然逃不過生老病死。

  不想死，就是凡人乃至生命，最大的通性。

  如此一看，這裡只有一群自稱鍊氣士的修真山人，『仙』之一字最是恰當象形。

  不想死並不懦弱，也不卑微，是生命最原始的慾望。因為畏懼死亡，才讓人有了緊迫，從而有了追求，有了驅策，爭日奪時，甚至珍惜區區一寸光陰。

  活著！

  就象他的阿娘臨危時對他叮囑，活下來，無論多痛苦，只要活著，就會有好事到來的那一日。

  他這一路行來，經歷了諸多痛苦磨難，也收穫了許多真情溫暖，也是他至今未曾墮入黑暗的真正原因。

  崑崙冷漠有之，算計有之，爭鬥有之，殘忍亦有之，但比起山外更殘酷的世界，這裡便不愧是傳說中的天帝園圃、世外聖地了。

  鍊氣士對性命的理解更深，眼界更高，所以少了幾分凡俗的痴愚，更準確地說，凡俗所痴愚的，這裡看得清，也看得淡，就好比鬼神與祭祀，眾人並非不信，卻不象凡俗那般篤迷熱衷，強如殷商，依然事事貞鬼神，日日告祭祀。

  說到祭祀，也很有趣，比起歲中全城的媧神祭祀，歲末的祭祀簡直令戎胥牟稱奇，五花八門，千奇百怪，東家祭東家的，西家祀西家的，真不知各路神靈祖靈會不會在方圓百里的山地上爭打起來。

  單看戎胥牟的身邊一眾，便能孔中窺豹，略見一斑。

  為他不辭辛勞煉藥的霄妘，隨阿爺扁鵲仙守，祭祀了神農與初代扁鵲。神農嘗百草而死，扁鵲因醫治黃帝之疾被封於岐，又稱岐伯。這兩位可算是兩千年前將巫醫一道自巫道中分離而出的重要奠基人，被巫醫之道的後人祭祀，自然是情理之中。

  回了山便伴在他身旁的鼎人玉，隨其師斗姆御道，祭祀了燧人氏與素女這對罕見的祖神，連四妹自己都覺得怪異難解。素女，風姓女子，與黃帝、初代扁鵲是師兄妹三人，同為廣成子的弟子。他猜測斗姆御道會不會是素女的後人。燧人氏是傳說中的火祖，為甚麼也被她祭祀，便不得而知了。

  常在霄妘葯坊幫忙的呂望，祭祀了炎帝及其後裔伯夷。炎帝，作為姜姓先祖，並不單指神農，只因神農氏曾讓姜姓部落天下共尊，算是數代炎帝中最具威望的初代。相較而言，黃帝之號才真的只屬於軒轅氏一人。而伯夷，據呂望說，乃是呂氏的先祖，炎帝後裔，在大舜王時掌管著太岳華山的祭祀，后被大禹王封在了呂，成為了呂國之祖。

  時不時前來關心師妹們的誇娥巨留師兄，隨其父誇娥御道，祭祀了先祖夸父。傳說中的夸父，追逐大日，飲盡了大河與渭水，仍覺不足，最終渴死在北尋大澤的半途，被世人嘲笑身形雖巨，卻不自量力。但據巨留師兄言稱，這傳說根本是曲解了真相。夸父之祖曾為『司土』之職，司掌社土祭祀，作為子孫的夸父於大旱荒年，以人力祭土開山，挖河引水而逐旱，河、渭兩水不足，便去引北方的千里大澤，不想被敵對的有熊氏暗中阻撓，橫死在了半途，功敗垂成。如今千里大澤早已隨著大禹王開孟門而匯同大河東瀉入海，再難尋古時的蹤跡了。

  換著各種因由來看戎胥牟的龍己師姐，祭祀了先祖豢龍氏，豢龍氏在大舜王時司掌龍的祭祀，也被傳有御龍之術傳承。殺過山龍子的他，也探問過是否真有此術。師姐總是故作神秘，避而不答。此外，她也隨師父太乙仙守祭祀了東陽，帝神五豐臣之一，算是他唯一還算熟悉的神靈。

  總讓四妹抱怨粘人的努吒爾，祭祀了甚麼光明神密特拉的，更隨著他的師父濕瓦御道，念甚麼《吠陀經》，祭祀甚麼雷神因陀羅，這兩尊神靈他就連聽也沒聽過了。

  說到他自己，本就不信拜神祭祀之事，甚至打從心眼裡厭煩，這種情緒似乎能追溯到有記憶以來，一直如此，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因而他選擇祭奠逝去的親人與好友，並跟著黎師下山探望村民。指點指點村民的鍊氣，體悟體悟農家的歡笑，在平常中修心養氣。

  自陶魂宮事了，黎師便一直將他帶在身邊，時時教導，令他靜心修鍊。

  無論崑崙記載的七百二十穴，還是《自然經》中的一千零二十又四穴，及無法計數的阿是不定穴，不斷隨經絡打通。每打通一脈，真氣便會強足幾分。

  而自肺金大絡貫通，在霄妘丹丸與黎師的雙重幫助下，以肺金滋養腎水，他的第二臟腎水宮在新歲之首也順利破門，算是開歲大吉。從此精固，釋放了腎水之氣於大周天，讓自身真氣在鋒銳之外，多出了柔變的性相。

  短短數月，五氣通其二，比起旁人少則十年、多則數十年的五臟修行，不可不謂神速。

  鍊氣之餘，黎師將初創建功的先天劍訣傳授予他。

  劍訣是她閉關九月，結合多年的功夫與感悟而創，起名《空明劍》，以『動中靜靈』、『靜中虛神』、『虛中無心』、『無中空明』四式循序而漸入深境，妙用無窮。

  這套劍法其實是黎師專為他所創，比起對敵爭鬥，更著意在煉心，能斬自身污垢，是心慧之劍。這污垢包含精神之中的，也囊括身體之內的，心蠱、心疾自然也在其屬。

  她擔心扁鵲師兄也救不了自家弟子，在聽得部分《自然經》后，有所感悟，才匆匆閉關將近一年，甚至將弟子棄之一旁不管，只請託了師侄霄妘代為看顧。

  霄妘也是知道黎航師叔那種有心蠱的弟子馬上要入山，才暫緩為其下山採藥，先留下來親身負責他的入門查驗，才有了清白一心殿里暗中幫襯其過關。

  黎師這次閉關，突破了自身的修為桎梏，但她自認為最重要的收穫，還是在冥思苦想中創得慧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