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乾為天,崑崙之緣(1)
六十四卦:乾為天。
乾天為下,乾天為上。
六爻:陽陽陽(乾),陽陽陽(乾)。
象辭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文王曰:乾。元,亨,利,貞。
後世曰:六十四卦之首。純陽剛健,大通至正。君子以天為法,自強不息。
初九爻變。
天風姤:巽風為下,乾天為上。
初爻陰變陽:陰陽陽(巽),陽陽陽(乾)。
象辭曰:潛龍勿用,陽在下也。
文王曰:初九。潛龍勿用。
後世曰:龍之潛藏,銳蓄精養。不得伸張,沉收待放。
……
戎胥牟有蘇一番經歷,不僅多了三個兄弟,還重遇霄妘,只是如今身份懸殊。在外人看來刺客,是最骯髒、卑鄙且邪惡之人,子受敢以王子身份與其相交,縱使有患難與共的因由,也實屬不易了。
或許當年一同救助大小丁的經歷,和自己這個被念念不忘的總角故友,對他或多或少有些影響吧。畢竟那年剛剛失了母愛,又見要失去父怙,身邊只有子衍那等不睦的異母兄弟,正是孤寂憂悶之時。
戎胥牟自感實力確實增強了很多,但心中的牽絆也增加了不少,這一趟有蘇之行難說好壞,若讓血殺、未羊知道,怕不會有甚麼好言語。
刺殺有蘇忿成功,他已然具備了晉陞血面的資格,在未羊血面的口中,他也算極快晉陞的天才刺客之屬了。
但想想三目奇鬼,儼然走在了他的前面。說不準哪一天,就會成為自己的死敵。更不用說大巫主、七殺這些原本的仇人。哪怕那位崑崙的黎航御道,但凡生了滅口的念頭,他四兄弟加在一起,也只有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份。
故而絲毫不曾沾沾自喜,反而有一股子緊迫壓在心頭。
何況心、血、魂三煞未解,甚至后兩煞都還毫無頭緒。也不知血煞與自己剛剛意識到的自身巫血有甚麼關連。
他隻身上路,南下母窟。從踏出太行的一刻起,算是脫離了血殺峰,重歸於母窟的管轄。也唯有母窟才能決定血面眾的晉陞。
他重臨有蘇,聽說有蘇護已繼任了有蘇伯,倒是未出意料,畢竟有蘇忿的兒子年歲尚小。
之後過召國,南渡大河,到孟地,再經崇高山,東南到許地,再到陳地,自蓼(liao)國轉南,經英地,南渡大江,到艾國,入鬼山母窟。
一路順暢,沒有遇到甚麼波折,以他銅骨小成的修為,大成的戰力,不去招別人已經算好的,誰又敢來惹他。
到得母窟時,秋將盡,春將至。
負責評定的血面,告訴他還要耐心等些時日,而刺客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在母窟的一旬,他將《自然經·長生卷》細細修鍊了一番,如今無論坐臍、立胸、仰眉、卧心、倒頂、行尾、蹲陰七種自創的姿態,都能輕鬆運轉小周天,任督二脈氣不輟。
多年來,周身竅穴早被他摸索著強通了近百,如今更是攜小周天之勢,有意貫通其餘。但卻遭遇岔氣,經脈隱隱作痛,心中大警。
想起經文中有走火入魔一說。過去真氣力弱,用水磨功夫還好,且無知者無畏。如今真氣已強,穴道強沖,一旦岔氣,輕則功廢,重則性命堪憂,不可不慎。
因此他乾脆停下來,繼續溫養經脈,蓄積真氣。如今發現這世上不只他一人鍊氣,來日總能找到切磋求教的機會,他也不必急於一時。
這一日到了換歲換季之日,按虛歲來算,轉了天,他即滿二十。
二十,凡俗男子才算成年,氏族要行束髮加冠之禮。
按殷商和大部分邦國的習俗,男子成年後便會佩戴帽冠,或簪插方巾。不過母窟顯然不會為他行甚麼加冠,對於他們這些藏身黑暗中的刺客,甚至不能被稱為人,世間惡鬼罷了。
舊祀新祀交際的夜晚,他回到了豹子三人身死的峭洞。
做了些祭奠,之後時而飲酒,時而為他們吹塤。
回想這些時日,憑耳力倒也偷聽了些辛秘,儘管刺客們大多沉默寡言,但與母窟交接任務的隻言片語,多少能探知或推測一二。
倒有兩個消息讓他頗為在意。
其一是血殺與箭殺前不久發生了一場惡鬥,以血殺敗傷而告結。
「難怪我回血殺峰時只見到了未羊,就不知道他們因何相殺?」
另一個是聽得有人接了刺殺殷商三王子的任務,卻已失敗身死。
這個消息讓他稍稍安心了些,「如今想殺大哥,不是七殺親自出馬,就得群血面而圍攻,只要他不孤身離殷,當無性命之憂。山中人也還沒囂張到在大商國都刺殺王子的地步。」
仲牟一邊靜思,一邊飲著黍麥酒,如今的修為,已難得一醉,即使喝到微醺,幾個周天運氣,也能即刻清醒,倒令人懷念起子窟飲用盂伯秘釀的烈酒。
他坐在峭壁的懸台邊,曾經豹子就在此處死在自己的懷中。
仰望著夜空的繁星,每一顆都彷彿是一個人在看著他,讓他想起一段段往事。
那年在戎胥,也曾與晴姒姐喝得酩酊大醉,懵懂的悸動與難過,至今不曾忘記……
那年在子窟,也曾與豹子三鬼殺人飲酒,有苦一起受,苦中取樂,相互依靠,至今不曾忘記……
那日在有蘇山寨,也曾與三兄弟,眾少年飲酒歡笑,忘記世間苦難,享受片刻真純,日後也不會忘記……
他將酒撒向崖下,祭奠著逝去的親人、兄弟,和少年的自己……
戎胥止、姒姨、周老伯、子峰、大丁、爹娘、大哥、幾位伯父、弟弟妹妹、那些感恩的災民、阿爺、豹子、癸巳、癸亥、山寨的孩子們……
莫非是自己的心、魂、血三煞,給身邊的人帶來了噩運,還是這個世道原本渾濁黑暗,他心中升起了無窮的恨意,更化為了無窮的憤怒……
陡然間,耳中傳來下方弓弦崩地一聲,緊接著是利箭嗖嗖的破空之聲。
巫血隨著他的心念而激發,眼中的一切瞬間慢下來。
在箭及身的一霎,躺身躲開。
眼中的第二箭,第三箭,或側閃、或后翻,一一避去。
直到第五道黑影臨身,他聽出聲音不對,定睛看時乃一桿急旋的短矛。他幾乎用盡了氣力,以新換的長刀揮擋。矛頭偏移,卻依然將他的手臂划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