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天火同人,屠龍四友(20)
剛剛出言示警的戎胥牟儘管縮在人後,卻依然感受到了來自奇鬼那邪異的目光。
此時懸崖上三方鼎立,子受他們是最弱的一方。對於他、有蘇護、二雲祝三個首領來說,突然出現的兩女子處處透著神秘。幾人也從未聽過當世有這等強者,一時間不知道是敵是友,都不敢冒然出聲相詢。
倒是戎胥牟對霄妘還懷著兒時的信任,超過了此刻刺客應有的戒備小心,他在子受身後又低語了幾句。
子受回頭看了看他,目光疑惑,見他點頭示意肯定,才拱手高聲:「前輩,可是傳說中的鍊氣高人,我乃大商三王子,願將此處神靈遺迹讓與前輩,若前輩有意,我等願助前輩對付這些山中人刺客。」
「鍊氣高人是甚麼?沒聽過啊!」兩方眾多武者心下紛紛嘀咕著。
「鍊氣士?」也有知道的人心中一凜,正是箭殺。
「來者可是崑崙六御道?」箭殺語氣平淡,全不象他血面之下的一臉忌憚。他或許是山中人中對鍊氣士最為熟悉的一個,超過了其餘六殺,甚至日月星三位尊者。
「還算有點見識。」這時迷洞中的「熊狂」、「陶闋」兩男子也出現在了對面懸崖,邊說邊踏空橋而來。
「我大商本就與山中人有些仇怨,願為崑崙幾位前輩充當個馬前卒。」子受再次聽從了三弟之言俯首低頭表明心跡。
戎胥牟算計著如何增加鍊氣士一方的實力,以打破兩敵的平衡,讓他們不會輕易妥協聯手。否則作為知道遺迹秘密的最弱一方,很可能會成為被滅口的羔羊。哪怕他信任霄妘,但既然無法相認,就不能拿性命犯險。
箭殺並不愚鈍,當即明白了那王子的謀算,將手中一直擎著的強弓放了下來,「我山中人不願與崑崙為敵,不如你我雙方一起探究遺迹,如何?」
「不如何!卑鄙骯髒的刺客!」霄妘杏眼一豎,扭頭又望向子受冷道,「殷商的,我與你們也有一筆舊債,看在剛剛提醒的份上,今日不與你們討算,就此退去吧!」
站在她近旁的熊狂,身姿也算挺拔,相貌倒也周正,但眉宇間掩不住一股子狂傲,當真人如其名,「一群愚昧無知的凡俗,也妄想染指神靈之地,若非師妹放你等離去,哼哼……」
那叫陶闋的男子厚實的眼皮眯了眯,「也不知道他們是否已得了甚麼好處,黎航御道,你看我們是不是該搜上一搜!」
「不必了,就聽霄兒的,你等速速離開吧!」
以天下之主自居的殷商此刻完全沒有被這幾人放在眼中。中年女子更是氣勢鼓漲,雙眼的精光攝人心魄,彰顯著鍊氣之道的精深。旁人或許不明所以,但戎胥牟卻十分清楚,對方是鍊氣化神之境已深,甚至成就了先天,踏入了煉神還虛一境。
子受知趣地發話,「我們走!恭祝前輩有所斬獲!」
箭殺知道無望與崑崙和睦,必要分個高下,因此巴不得殷商一方趕快離去,真要讓兩方聯手,他就毫無勝算了。
見山中人讓出了空橋,六十多人在子受的率領下,小心翼翼通過空橋。待進入迷洞后,眾人才稍稍鬆了口氣。直到徹底從洞窟退到外界,懸著的心才真正放下。
此時日頭業已偏西,寒風一吹,一身冷汗的眾人個個激靈,身上發冷,心中更寒。撞到隱世無名的高手,是他們不幸,但最終能逃得一命,又是他們的大幸。此時哪還有心思相互找麻煩。
二雲祝尷尬地對三王子抱拳告罪,便率先帶領殘餘巫士匆匆離開。
有蘇護扶著大哥的屍身,也沒心思去應對三王子,一心回有蘇為君兄發喪。君伯之位的承祀才是頭等大事,至於是否敢帶兵再來,他自然是沒這個膽量,無論詭秘的山中人還是更為神秘的崑崙鍊氣士都讓他萬分畏懼。
「這裡的一切要儘快稟報於她才行……」
鼎人玉召回九兒后,四兄弟便當即遠離了此處是非之地,回返了山寨。
山寨里,山風吹過一座座墳頭。
戎胥牟掏出了六雲祝、五雲祝被他割下的兩縷頭髮,燒祭了一番。
「你們之後可是隨我回殷都?」子受當然是要回殷,踐行他那主天下的豪言壯語。
百里聞風率先回說:「大哥,我還有個心事要了,之後便去殷都,此生追隨大哥。」
「甚麼事,要不要我幫忙?」
「我也是銅骨境的高手了,一點小事若辦不好,哪還有臉投奔大哥啊?」百里聞風拍了拍子受的肩膀自信地說。
「我也有些事要弄清楚,之後會去找大哥、二哥的。」鼎人玉沒有多解釋,幾兄弟也沒有多問。
「三弟呢?」
戎胥牟自然是要回血殺峰復命,有心蠱在,他不能隨心所欲,當務之急是晉陞血面眾,有一定的自由。殷都他一定會去,縱使沒有大哥的邀請。
「誓言絕不敢忘,大哥放心在殷都等我。」
離別在即,四兄弟的手握在一處,經歷了一番生死磨難,有了並肩殺敵之情,救濟天下之志,幾日的種種情形歷歷在目,當真心中難捨。
尤其是子受,人生匆匆二十歲,今日方知弟兄貴,禁不住一時哽咽。
戎胥牟拍拍他的手背,「大哥,莫要作小女兒態,你我兄弟只是暫別,來日長為山嶽,必要在殷都干一番擎天的大事。」
子受心有所觸,「三弟的話大哥愛聽,越看三弟越像我一個故去的朋友……」
「大哥二哥各自保重……」鼎人玉眼波流轉,同樣傷感,她拉住戎胥牟的手,「三哥你若可以,還是儘早脫離刺客行,這等常年生死邊上的遊走,實在太過危險了。我知道三哥足智多謀,但小弟怎麼都放心不下……我曾聽過這樣一句話,臨別想贈與三哥……世上最毒之葯莫過於仇恨之心,毒了你恨的人,也會毒到你愛的人;而世上最狠之刀是殺戮之心,砍傷旁人的肉身,也會砍傷自己的心魂……」
戎胥牟知道四弟記得自己,也認出了自己,用力抱了抱她,在她耳邊輕道:「小丁也活著,真好,長得這麼好,大丁九泉之下定是同我一樣的欣慰。不要擔心三哥,三哥有太多的債要討,沒那麼容易死,至於贈言,四弟牢牢記住就好,至於毒藥和刀,都留給三哥吧!」
「三哥!」鼎人玉還想說甚麼,卻被他搖頭一笑止住。
他扭頭對子受囑咐道:「大哥回去要格外小心,無論是帝神教還是山中人都不會輕易罷休,尤其是有蘇知道我們曾在石殿消失,怕是會有不小的麻煩。還有雲君祀那人大哥要格外提防,聽說當年你母妃遭遇橫禍去世,他就在身邊,這其中有沒有關連,等來日我到了殷都,會幫大哥查證。」
他與殷商雖然有仇,但大丈夫該恩怨分明。當年子受的生母對自己視如己出,那等真摯雖僅短短兩日,卻能清晰的感受,如今又多了份兄弟情義,他心中實已將大哥與大商區分開來。
子受也愕然了片刻,沒想到三弟還知道自己的事,或許這就是刺客的神秘之所在,「三弟,我自會小心!還有二弟、四弟,你們的事,我也不多問,但有需要大哥的,千里萬里的只需一句話,有甚麼債咱們兄弟一起討去,不管是當年的使者,還是如今的帝神教……」
百里聞風趁著風,自去點火,親手將整個山寨燒了起來,烈火中雙眼微紅,「我了去最後一樁心事,便去與大哥會合,三弟、四弟也早日來聚!」
四人在互道珍重中依依惜別,各奔東西,直至彼此消失在各自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