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兌為澤，唯殺無名（1）
六十四卦：兌為澤。
兌澤為下，兌澤為上。
六爻：陽陽陰，陽陽陰。
象辭曰：麗澤，兌。君子以朋友講習。
文王曰：兌。亨、利，貞。
後世曰：兩澤相連，兩水交流，潤澤萬物。廣結朋友，團結相助，講習探索。吉。
六三爻變。
澤天夬（guai）：乾天為下，兌澤為上。
三爻陰變陽：陽陽陽，陽陽陰。
象辭曰：來兌之凶，位不當也。
文王曰：來兌，凶。
後世曰：五陽一陰，意外之禍。力小而任大，德薄而欲多，所行必不當。凶。
……
少年一襲黑衣，玄黑面具下只露著一雙平靜如潭的黑瞳，站在峭壁的懸台上，眺望著西北。
春日初放，天地紅黃。
暗夜與寒冷深深匿藏，瞳中萬物被漸漸點燃，聚為熊熊之火，似要燒盡一切。
戎胥牟身體上的傷勢已盡數好轉。
從母窟接過黑衣黑面的一刻，便真的成了一名山中人，無名眾。
懸台上的他蹲下身，垂著眼，輕撫著地面，想著心事。
替天行事，明神心志。
天發殺機，宿易星移。
地發殺機，龍蛇陸起。
人發殺機，覆反天地。
怨怨濁濁，唯殺以清。
私私邪邪，唯殺以凈。
異異別別，唯殺無另。
轟轟烈烈，唯殺無名。
無名眾，乃無姓、無氏、無名、無主、無君、無親、無面、無法、無情的九無之人。唯殺人，以清凈，不分另，不名傳。一日一殺，百年無名。
回想著幾月里的任務，似乎與死煉沒甚麼不同，但似乎又有了很大不同。
其實山中人的任務，不只有刺殺，也有諜信的獲取，而他初次任務便是前往吳國刺探消息。
要說他與吳國淵源不淺，當年吳伯泰的身死之疑，便是他與淳師解開，他更因此遭受了越人無疆的劫擄，虧得周老伯相救。吳伯泰死後，兩個嫡子，一個病死，一個被越人所殺，吳伯之位便由其二弟仲雍承祀。吳仲雍的長子早夭，他便是去刺探仲、叔、季三個嫡子的消息。
吳國之後，他又獨自完成過兩次周遭方國的刺殺，一個七旬老者，一個八歲稚童，都沒給他帶來任何阻礙。
「身為無名眾，我尚無自擇刺殺任務的權利，更不能私自行動，多是被血面指派刺殺，或跟隨血面……只有完成了足夠的任務，加上正面搏殺銅骨境的戰力，才能晉陞血面眾。到那時便有了一定的自主，才能去做我想做的事情，該做的事情……」
他從懷中掏出四張羊皮，各有朱紅繪的頭像，旁邊豎書著名氏等刺殺諜文。
攸國，攸侯大妃，蘭妃，無巫武。
謝國，謝國司刑，謝問，銅骨初成。
鄂國，鄂國大君子，鄂伯夏，銅骨小成。
呂國，申族宗子，申子越，銅骨大成。
「四鬼封殘，原來你躲在這裡，讓我好找。」
聲音未落，一女子已從上方懸崖縱躍而下，借著幾處凸岩，輕輕穩穩落在他的身旁。
女子身超丈一，與又長高少許的戎胥牟平齊，鼻削口薄，眉眼銳利，赫然是死煉中他曾幫貂鬼驚走的甲肉巔峰女子，他兄弟還險些中了對方的埋伏。只是沒想到那組三巔峰中，她竟是最後活下來的那個。
無名眾，雖無名，卻有字型大小，也即自號，以便母窟區分記冊。
他自號四鬼封殘……
「魔誅女，你這般靠近，不怕我殺了你。」他淡淡道。
魔誅女冷冷一哼，「那也要你殺得了才行。」
「要不要試試？」
「等任務完成了，老娘奉陪！」
等任務完成，我可能已經是血面了！他心中暗想。
嘴上卻道：「這麼說，你也是未羊血面的洞中無名？」
「大人讓老娘傳令給你，速去會合，我們要出發了。」
「是大人告訴你，我在這裡？」
「大人說，若找不到你，不妨來這裡試試。」
……
戎胥牟這次參與的刺殺，是四個連續的任務，因為刺殺的都是權貴，難度不小，母窟指派了三位血面帶著他們下屬十八個無名眾，北上兩千餘里來執行。
母窟之下，七殺為座峰，血面為洞。無名眾雖因任務，分屬座峰或洞中，但並非一成不變，血面洞中的無名，有機會被上易到七殺座峰下，每個無名眾自然都想跟隨強者，能活的久些，也成長的快些。這便是當初毒鬼一心想直入瘟殺座下的原由。只是七殺的座峰並不在母窟，而是隱藏在外，好似七個母窟分身。非七殺座下，也只有日月星三尊知道其位置，連七殺之間也不清楚彼此所在。
仲牟這群無名眾顯然沒資格跟隨七殺，臨行時，眾人各自服下了心蠱的葯，可以讓其安眠一年，在心蠱發作之前，眾人需完成所有的刺殺回到母窟或七殺座峰，否則便會蠱毒發作而死。當然若想徹底擺脫蠱毒，唯有成為七殺。
山中人的任務，是不允許失手的，失手就意味著死亡，就算活著回到母窟，其懲罰輕則喪命，重則生不如死。
這次任務，根據諜信，最難的莫過於呂國的申子，而攸、謝兩個任務最是簡單，因而三血面決定兵分兩路。
一路由未羊血面帶著她這一洞六無名，北上千里，前往攸國刺殺攸妃；而另一路則直奔商舊都西亳（bo）附近的謝國，刺殺司刑謝問，同樣是北行千里。攸謝兩地也有千里之遙，這也是分兵的原因，以便節省時日。
數日後，未羊一洞六人便到達了攸國，此國距東海七百里，而北方兩百里之地曾是古彭國所在，可惜被大商平滅，就好象自家戎胥一般，而仲牟當年謀划的彭伯，便是大彭的後裔。
攸侯，名吉，為子姓封侯，其祖子攸是庚丁之子，武乙之弟，論起輩分，他是當今羨王的堂侄。因而攸國可算是大商抵禦東夷的重要封國城塞。這裡自然也有一座帝神教的祭場，東陽祭場。
「蘭妃身邊總有幾個銅骨小成的侍衛貼身護著，驟然下手，一旦不成，會打草驚蛇的。」未羊正是窟首，她那邪魅的聲音戎胥牟早已熟悉。
「也不知道是誰要殺她一個弱質女流？」仲牟忍不住問了一句。
「多餘的事不要問，我山中人從不打聽僱主，更不問刺殺因由。」未羊當即呵斥，「四鬼封殘，我不希望有下次。我之所以選你入洞，是看你有些小聰明，所以把心思都給我放在刺殺謀劃上。」
「諾！」
「這幾日觀察，有甚麼想法？」
「蘭妃篤信神靈，每日裡帶著三歲的幼子，前往東陽祭場祭祀東陽。」
「這我們都知道，直接說你的想法。」
「但我留意到祭場里的巫士，只有三個銅骨初成。」
「那又怎樣？又不是他們護衛蘭妃。」魔誅女忍不住嘲諷。
「我想我們可以喬裝祭場的巫士。」
「就算扮裝了巫士，騙過蘭妃，但她身邊的幾個貼身護衛該怎麼應對，這幾日你也看到了，祭祀的時候，祭場的巫士都很難靠近。」他們這幾日盯梢著蘭妃的一舉一動，自然也不會放過祭場，而區區圍牆當然擋不住他們這些善於隱藏的高手。
「是，很難靠近蘭妃，但卻很容易接近孩子，每每祭祀的時候，那小君子都被交給了普通護衛照看，而他們並不戒備巫士的靠近。」
「你是說，我們對孩子下手？」
「幾個護衛高手雖更要緊蘭妃，但蘭妃卻疼愛幼子，你說如果我們劫擄了孩子，那幾個護衛高手會如何？」
「蘭妃定會讓他們去追，甚至無須全員離開，只要能分散他們，我便有機會下手，很不錯，果然沒看錯你！」
「所以我們接下來要計議，如何殺光帝神教的巫士，然後我們七人偽裝，還不能露出馬腳？」
魔誅女恍然，卻又皺起眉頭，這種謀划不是她所擅長。卻沒留意未羊和戎胥牟的興奮，前者對子窟被滅耿耿於懷，後者更是仇深似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