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水火未濟，山中少年（9）
兩人游到半途，四道交錯騰挪的身影已追至岸邊，癸亥狁豹不斷將木矛石塊投射在兩人身後。
兩人雙雙下潛閃避，入水的一刻，有飛箭自頭頂疾響而過，顯然是奇鬼等人追來，這一箭是提醒他們夾攻時機已到。
以七殺四，儘管脫離了刺客暗殺，轉為武者明斗。
巔峰那人潛在水草上方，心中正自猶豫，是回身聯手，還是先游去對岸。但因有水阻隔，他錯過了奇鬼遠遠的示警之聲，「小心水下！」
奇鬼當先接近，憑夜目只看到了三人，定睛看時，四影其中之一竟是個批甲草人，被三人拋來接去。先前三人竟以草人配合移行換位，彷佛四鬼交錯蛇行。只是為時已晚，話音未落，河水中央已泛起猩紅。
這時，那隱藏強者竭力竄出頭，嗆著血，雙手死死攥住被長刀穿破的肚腹，拼了全力揮拳打向水下之敵。而潛伏在水草中的刺客趁機發力翻滾，『龍旋恐』，刀上傳來巨大絞力，絞脫單手，更將那人肚腹剖開。
緊接著，在河岸眾人的眼中，一道水影沖漲河空，一雙驚眸浸滿慌恐，一抹刀光映壓水面，一線血刻橫截頸中。水影墜落，河面復歸平整，只剩了血色浸染的波漾，與隨波漂動的浮屍，全不見刺客蹤跡。
另一人在水中隱約察覺到動靜，待側身看到血色，頓時驚慌，也不知周遭潛著多少敵人，只能冷靜下來，全神貫注地戒備著水下，並小心翼翼向對岸遊動。
毒鬼奇鬼，此刻也知道，中了計中之計。無奈下，只得將一腔不甘與憤恨傾瀉在岸邊三鬼頭上，「殺」字出口，五人疾沖三鬼。河岸無遮無攔，又有奇鬼的利箭威脅，也不敢冒然下河。三人只能全力抵禦，等待最強之鬼的回援。
毒鬼那巔峰同伴，與奇鬼組的兩人，率先掠上，力圖最快擊殺敵人。
奇鬼放棄了守在遠處，而是臨靠河岸，以夜目遍尋河下，在夜瞳的無數魚蝦紅影中，搜尋著癸子，而雙手弓弦不停開闔，箭射三鬼，一邊助同伴迅速解決三鬼，一邊隨時準備射殺顯身的癸子。
而毒鬼則躍上路中土包，隔著自己一方，彈射毒丸，此處地形正合他心意。
原以為摧枯拉朽的殺局沒有出現，皆因癸巳的戰力大出幾人預料。他確實被射穿右臂，斷了手筋，為免血崩，箭都沒敢拔出。但他卻仍能用左手持劍，其劍之快之利尤勝右手，此刻毫不猶豫地暴露著底招。
三鬼顧不得為奇鬼的三目驚異，只因躲避他那超越甲肉巔峰的近射，已是拚命。幸虧有狁豹施展巫血秘法，變得皮糙肉厚，成為肉盾擋在最前面。而癸亥也將背後一大盾舉起，連續撞退近身的攻擊，更連續揮碎毒鬼偷射的毒丸，又勉強擋格著奇鬼的冷箭。癸巳在癸亥與狁豹身周穿插伏縱，以左手快劍，配合兩兄弟。憑著默契，三人才能勉力支撐。
毒鬼見不能一口氣殺潰對方，按他的心意，怕是已用上群殺之毒，就象上次對戰四鬼時一般，事後再為自己人解毒罷了，就算死一兩個，他也不在意。但如今他確有些忌憚奇鬼，又嫌毒丸中的毒氣起效太慢，便將圓細的箭筒擎在嘴前，欲將淬了劇毒的內嵌箭針吹射而出。比起毒丸，毒箭更快，毒也更烈，入體攻心，發作更猛，只要避開癸申那個不怕毒的傢伙便好。
就在吹箭之際，驟覺身後異動，回頭察看，驚見下方迎面撲眼的塵土，慌忙中吹出毒箭，同時前掠躲避。只覺脖頸一涼，眼中的天地不斷旋轉，身子從土包上重重撲倒在眼前。他驚恐地發現自己的人頭已被斬落。
明明大好殺局，我將成為瘟殺弟子，成為來日的七殺，怎能身死於此，區區四鬼，我死不瞑目！
奇鬼大愕，怎麼也想不通，戎胥牟本該潛藏在前方的河底，怎會跑到後方襲殺了毒鬼，就算他有土行孫那般掘地之能，又如何避開夜目視透水土的能異。
他天生三目，在外人看來，就好像額頭長了道豎疤，因此常年用布纏綳。直到襲殺大商糧隊那晚，重傷險死，卻意外覺醒了血脈，開了豎瞳，后被羿殺大人所救，帶去了另一子窟。
他知道自己的夜目初開不久，神異不足，所以第一時刻便守在河邊盯尋癸子，卻沒想到，早在戎胥牟推斷出他們三組聯手追殺后，便與兄弟們一路上設留了幾處後手埋伏。
這裡的河床，被他們合力挖了條數十丈的地道，直通土包之處。之後他便設法離間三組，再逼敵人退回這裡，成為二次埋伏之地。他自信腿腳更勝一籌，能搶先回到河中。逃敵無論是下河，還是在河岸，都在他的刺殺之下。
先前山崖密林處，一舉殺死獨眼組兩人時，他順勢推動了敵人的分歧，甚至也料到了奇鬼可能的將計就計，只是沒想到他們兩方暗中竟還達成了約定，倒讓幾兄弟在追擊時省去了驅趕之策。
唯獨不曾預料的，是奇鬼的三目神異，他不知道對手有看透阻隔之能，只是剛好他的後手，無意中利用了奇鬼心中的盲域，就好像獨眼被刺時，眼中的盲域一般。
另一方面，地道並不淺，極大的削弱了夜目之力。而他又習慣於運用《自然經》閉息，再結合蛇樁，潛伏時好似冷血的毒蛇，碰巧又踏中了夜目的又一弱點，越是溫冷越難察覺。
「撤！」奇鬼知道完全落入了算計，不打算再與幾人糾纏，如今雙方几乎勢均力敵，廝殺下去，一來不是他們刺客的習慣，何況，也不知對方還有沒有後手；二來，更怕被第三方所乘；三來，他隱瞞了一件事，與毒鬼不同，這次提出聯手，根本不是羿殺大人的要求，不過是他心中的不甘罷了。
奇鬼招呼同組兩人果斷撤走，也不管水中那人，和毒鬼身上的布囊。毒鬼的巔峰同伴自身難保，更不用想搶奪屍身，只好跟著撤離。水中之人已上了對岸，眼見這邊瞬息變化，知道無力回天，更明白奇鬼已有兩組聯手，自己這第三組徒增三塊骨甲的難度，便選了個方向，急速遁逃而去。
見一場死戰，殺得悄然，完得短暫，幾兄弟自是高興不已。
戎胥牟扔掉一塊小盾，盾上扎著毒箭。從始至終他都不敢給毒鬼太多用毒的機會，直接砍下頭顱，才稍稍安心。上次一戰，兄弟們都吃了不少苦頭，若非自身抗毒，又及時換取了解毒之葯，怕是難逃折損。他在謀划中，特意針對了毒鬼的習慣，那與他本人一樣的猥瑣戰法，總喜歡躲在同伴身後。這土包就是為他所設，就連三癸在岸邊的站位也被精心設計過。
陡然，他留意到癸亥眼神的迷離，「快將盾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