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水火未濟,山中少年(2)
戎胥牟正行功運氣,忽覺耳中異響,霎時小腿彈勁如麋,猛然躍離盤坐之處。
只見一支短弩狠狠射入原本身下的泥土之中,直沒其尾。
還未等他落地,一抹紫影自樹頂飛躥而下,其速極快,若是旁人怕只能看到一串殘影,但他的雙眸中卻顯現著一隻紫毛貂熊,似鼬似熊,體形瘦小,尚屬幼年。
他如今不僅眼快,能追上疾速之物,身手也不慢,雖趕不上眼速,但與其餘少年刺客卻不可同日而語。只見他側弓低身落伏,閃過抓來的銳爪。
緊接著,一通體黝黑的少年,面目猙獰,自岩石后竄出,後背披附著雜草,前身泥土,顯然一直趴伏在草叢中,配合那隱身於林中的箭手,一同埋伏於他。
少年惡狠狠盯著他,手中短劍轉瞬刺面而來,帶著風聲,劍尖陡然成影,罩向面門、咽喉兩處,令人難分虛實,正是『子窟』傳授的刺殺劍法《山中刺》。
只是同樣熟悉《山中刺》的仲牟,以眼力瞧個分明,輕鬆以臂掌擋拍劍面。
「辛丑、辛巳,又是你們倆!」
他不但清楚刺殺自己的究竟是何人,更清楚這兩少年為何要刺殺於他。
這些年,『子窟』將他們這群『窟子』分為了整整二十組,以干支相稱。而每一組最初有五十餘少年,同吃同住,同修同煉。組內眾少年也都以干支紀了號。他與狁豹身屬癸子組,而他剛好又是癸子號,狁豹則是癸申號。
而他此刻所面對的刺殺,乃是去年初春,窟首安排的一種死煉,稱作組殺。
凡被指定敵對的兩組,不分時辰,不分地點,可隨意刺殺對方,直到一方被殺盡。但每次刺殺,刺客組不允許超過兩人,殺一人是兩人,殺十人也最多兩人。自然也有不少孤僻自信少年,喜歡以一己之力獨自刺殺。
如今組殺了整整一年,他這一組原本近三十少年,仍活著的不足一半,而對方也好不到哪裡。
仲牟早已將族傳的《伏獸殺刀》鷹、蛇、龍、虎、麋、熊、犀、象、蜂九式融會貫通,更憑著從狁豹那學得的撲摔之法,以及刺殺劍法《山中刺》,甚至深深印在腦海中的帝神教些許招式,融合后讓他改出了個更適合自己的《殺獸十刀》。
他便用《殺獸十刀》與醜陋少年纏鬥,對戰眼前一人一貂熊,不時還要躲避不知從何處襲來的暗箭暗弩。
只見他時而化刀入掌,時而化刀入肘,時而化刀入腿,卻又融入這些年悲怒思恨無數心緒,招式機變無間,銜接眼花繚亂。
忽而『鷹落怒』,自上而下,劈退迎面的來劍;忽而『蛇盤憂』,曲刺側后的突咬;忽而『麋躍驚』,彈開射來的冷弩;忽而『龍旋恐』,絞斬夾攻他的一人一獸;忽而『虎撲哀』,截襲藏身樹后的纏額箭手;忽而『熊拍恨』,重砍反覆沖襲喉嚨的貂熊;忽而『犀突悲』,挑翻大力撞來的惡面少年;忽而『象甩憎』,掃飛糾纏惱人的小獸;忽而『蜂刺狂』,疾點連珠而射的箭弩;忽而『猱翻思』,將醜陋少年狠狠摔跌出去……
不知廝殺了多少回合,就在三人一獸全神貫注,卻又僵持不下之時,忽有一道黑影從山壁上撲下,乃一丈四魁梧似熊的少年,向著摔跌的惡面少年揮拳砸去。
「小心!」纏額少年箭手冷眉冷眼地提醒著同伴,疾弓一箭射向空中魁梧黑影,卻陡然心驚,身軀靈巧急避,被幾丈外土中猛竄而出的瘦小少年刺中手臂,但他也一抖手臂,臂上套的機括射出勁弩,瘦小少年慌忙就地滾避。
這時,灌木叢中還有一黑胖少年,挾著渾身贅肉,騰空翻滾撞來,將箭手射出的另一臂之弩,以旋轉之軀彈飛。
冷麵少年見反被對手埋伏,以二對四,瞬間獵手變獵物,知機不妙,毫不拖泥帶水,轉身疾遁而逃。眼見那邊同伴被魁梧少年一拳打得吐血,也不曾令他腳下遲疑半分。虧得那少年有惡貂相助,死命襲擾下,幫主人成功逃脫。
三人正要追趕,卻被仲牟攔阻道:「我們只能兩人去追,怎知對方就沒有埋伏!」
「若非那該死的紫貂,這次俺定能殺死辛丑!」魁梧少年紀號癸亥,不甘心道。
「虧了癸子,你以自身為餌,辛丑那醜八怪真是好命,也不知哪裡弄了只幼年貂熊,齒尖爪利不說,速度還他娘的奇快!」忿忿而言的正是仲牟的好兄弟狁豹,這些年兩人也都舍了曾經的名字,隱去身世,只以紀號相稱。
仲牟按了按衣襟遮掩下的玉璧,暗想,相比豹子憂心那小貂的速度,自己卻忌憚它的尋寶之能。
自己曾將玉璧深深掩埋藏起,卻能被它尋到,若非自己剛巧發現,怕要遺失了這助力頗多的寶玉。無奈下,也只得日夜貼身佩戴,卻要時時擔心,唯恐被窟首或旁人發現。
好在旁人倒也看不出名堂,只當是尋常玉器,這等財物在刺客們眼中遠不如性命來得貴重。另外,也不知是不是凶人的緣故,窟首對他兄弟二人總比其餘孩童好上些微,從未橫加惡意,才讓曾經實力不濟的狁豹能僥倖活到今時今日。
不過打那起,那貂熊似乎認準他這玉璧乃是寶物,多次夜晚來襲,令他煩不勝煩。
「比起辛丑,辛未更棘手些,既狡猾又善於暗器機關,每次刺殺總會留些後手,死在他手上的組伴是最多的,咱們還是謹慎些好!」仲牟對幾人道。
「兩隻鼠輩!下次定叫他們有來無回!」狁豹啐了口唾沫道。
「癸子,你甲肉巔峰了!」瘦小少年木刻的臉上僵無表情道。
「癸子,真的甲肉巔峰啦,哈哈哈~你怕已是咱癸子組裡最強之人了!羨煞我等啊!」狁豹由衷得開心道。
高達丈四的癸亥低頭對狁豹道:「癸申,你若用巫血秘法,一身重肉怕也不下甲肉巔峰吧,比俺還重上不少,你才是羨煞俺!」
「癸亥,你這傻大個也不差了!你再說,讓癸巳多無地自容啊!」狁豹調笑著另外兩名同伴道。
那瘦小的癸巳則一臉木然,抖了抖滿頭滿身的泥土,也不吭聲。
四人都是癸字型大小,已相處了五年,算是並肩活下來的同伴,數次危急互為援手。
仲牟忽然想起大哥與子受,兩人都是天生神力,早早便甲肉巔峰了,自己相比還差得遠,只是比尋常武者進境快些罷了。
大哥,該還活著吧!如今也該有銅骨境了吧!
他正沉浸在思念之中,忽見遠山有黑煙升騰,知道是窟首的召歸之命,趕忙急返子窟,待翻過山嶺,來在一處深谷,已有兩百餘少年聚集。
少年們無論高矮胖瘦,個個身強體碩,卻又混身傷痕,眼中藏不住的煞氣殺氣,早沒了當年的稚嫩無辜,二百多人齊聚,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山谷中安靜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