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水火既濟,眾謀之殤(9)
田獵之日,戎胥當真派出五百精銳步卒,與百餘獫狁使團,西出戎胥城。
隊伍向西北緩緩而行,待經過數個村邑,離城五十餘里,忽然停了下來,宣布就地田獵。
這一變化讓飼鷹人阿童心中大急,他忙用訊鷹暗中將消息傳遞給了埋伏在近百裡外的千餘鬼騎。
這群北方的鬼騎,高大的駿馬上,個個身高體壯,膚色蒼白,棕發垂肩,惡鬼面具下露著一雙雙藍色眼睛,給人恐怖之感。也難怪夏商皆以『鬼』字來稱呼這些自遙遠的西荒東遷而來的古老部族。
只是他們從夏末的小部落,如今已壯大成了統合草原與漠北諸多游牧部落的最大部族。
這一情形也源於百多年前,曾有一支自西荒而來的數萬白膚鬼人大軍,聯合原本西土的羌、土、鬼各部,想一舉侵佔中原王畿之地。卻被武丁王的好妃率萬餘商師擊潰,其餘部北逃,散融在了北方各部,反倒壯大了北方的鬼戎。
但鬼戎也算命運多舛,剛剛興旺,便相繼被武丁和文武丁兩個隔代君王所創,這其中周人與周季歷功勞匪淺。
有人給一滿臉絡腮鬍須的首領遞上一獸皮字條,那首領看罷對隨身將領吩咐了幾句,遂命千餘部下開拔,向東南戎胥城方向疾馳而去。
……
戎獫田獵的隊伍到達五十裡外一處廣闊的土塬,高出周遭一截,塬上也有林溪,田獵隊伍便在塬上獵狩些豹狼鹿兔,擺出一副完全不會前行的架勢。
在西北的土塬邊緣,大量戰車以陣列安置,形成營盤,守在上塬的必經通路上。
奇怪的是,戰車上托放著許多木箱,沉甸甸的也不知載著何物,被一箱箱堆放在車陣營盤之內。
鬼騎匆匆趕來,見對方屯於塬上,那首領思索一番,千騎對五百步卒,若是猶豫,怕是主上也不能放過自己,便號令人馬衝殺上去。
塬邊塵沙蕩漾,蹄音紛亂,喊殺聲不絕於耳。
塬上眾多木箱中,紛紛鑽出戎胥精銳,沖在陣列之前,兩丈長矛、大盾對著下方嚴陣以待。更有數百銅簇之箭一波一波射出,配上飛矛,好象暴雨一般,沖襲鬼陣。
縱然無數鬼騎被釘死在上塬之路上,慘絕人寰,但鬼騎悍勇出乎戎胥預料,拼著巨大傷亡前沖,飛箭飛矛也給戎胥造成了不小的殺傷。
好在戎胥一方準備了數道巨大的陷馬坑,讓鬼騎付出上百人的傷亡,才堪堪衝到車陣之前,卻又被密不透風的大盾,和盾中支起的兩三丈尖銳銅矛,紮成肉串,慘號聲繞塬,令人心悸。
此時塬上更豎起了無數戎胥與周人旗旃,更多的箭雨飛砸而去。
其中無數箭矢覆蓋著鬼騎首領,忽見一柄赤血長刀殺出,將落向他的箭瀑如狂風般一一掃盡。
無論滿眼的箭枝,還是周邊慘叫,都讓首領大驚失色,他緊咬的牙根中憤然擠道:「快撤快撤!該死的周人,怎敢勾結戎胥,反算我等,待回去稟告主上,絕不能與周人甘休!」
就在鬼騎敗撤之時,又有兩百戎胥族中精銳,將數十戰車的一車四馬統統解下,騎乘衝殺而下,與塬下南方突然殺出的百餘精騎匯合,將原本潰敗的鬼騎狠狠殺散。
鬼騎退去的路上,早已藏身土中的戎胥子弟,自泥土中竄出,撐起一根根繩索,拼著被擊傷,也要將敵人兵馬一一絆倒。被後面的戎胥騎趕上,一一殺射。
鬼騎首領將一切看在眼中,只道中了戎胥與周人聯合之計,怒火中燒,卻又一陣悲傷,怎也想不到,這竟是戎胥一方的謀划。
塬上林間,護衛重重之中,只見那飼鷹人阿童被不斷鞭笞著,已奄奄一息。
戎胥牟攥住狁豹的皮鞭,攔住他的暴怒,「消消火阿豹,他一個小人,怎知這背後種種謀算與主謀之人,今日能讓鬼戎吃得大虧,已是不易。之後就剩下周人,敢算計我兄弟,必要他以血償還。」
狁豹操著不純熟的商話,摟住仲牟,「好兄弟說的對,以牙還牙,以俺還俺!」
仲牟莞爾,緊繃之心也放鬆了不少。
戰場那邊,戎胥廉早已命人收攏了鬼騎留下的馬匹兵刃,與旃旗衣甲,挑了善馬的精銳,改為騎兵,打散頭髮,戴上鬼面,浩浩蕩蕩殺回戎胥城。
戎胥城西南二十里處,周二君子姬武,苦候了一整日,終於等到探馬的回報。
戎胥有敗兵不斷回城急報,甚至跑死了馬匹。
其後不久,便不斷有騎兵百人一行,飛馬離城,半個多時辰陸陸續續便有千人派出,正合戎胥精騎之數。
姬武算了算,「不錯,倉促之間戎胥是來不及徵召平民農人,那一千精騎已出,為了奪回獫狁小王子,也算傾巢而出。剩下千餘精銳守城,不足為率。趁著戎胥最虛弱之時,屠他滿城,自此我周原西北,再無勁敵。」用嘶啞的聲音狠戾道。
他當機立斷,發下突襲之命,一臉躊躇滿志的神色。
趁著暮色,兩千周師浩浩蕩蕩殺向戎胥城的西郭之門。果如姬武所料,周兵毫不費力便突破了外郭門,殺入瓮城。
陡然間,內郭銅門死死關閉,更被無數平民推用戰車頂住。
內外郭門之間,雖二十丈遠近,卻一剎那成了死地。
數百人,無論車將步卒皆被落箭殺傷。
內城打開,馬隊當先,如潮湧般的兵卒緊隨其後,紛紛殺出。
一下子將城內千餘精銳盡數投入方圓數百丈的戰場,猶如絞肉之場,人間地獄,但無論死傷還是士氣,人數少的戎胥一方,反而佔了優勢。
此時,周人身後也嘈雜著慌亂怒喝之聲。
擊潰了鬼騎的戎胥騎裝扮成鬼騎與戎胥騎的聯兵,操著犬戎之語從背後殺來,猶如壓垮牛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周人也瀕臨崩潰。
姬武如何還不知中計,知道對方早有防備,甚至相信是鬼戎一方暗算自己。原以為戎胥為了解救獫狁與自家嫡系子弟,必然傾城而出,先前所看到的諸般情形也正是如此。有近十撥救援的馬騎隊伍急匆匆離城,卻不知一切都是仲牟的提議。精騎冒充救援,從一門高聲而出,繞個大圈,再從另一門低聲暗入,這一切果然騙過了周人。
姬武驚怒交加,卻也無力回天,只能無奈中急令後撤。
暗伏城頭的戎胥仲仄、戎胥季廣與戎胥廉三個銅骨境,早早便盯著為首的車駕,單看衣著和發號施令,也能認得周二君子的貴重身份。
三人不多言,仲仄只留下「一起上」之語,便帶著無數高手如離弦之箭,掠入早已混亂不堪的周師。
三兄弟一番同心協力,拼著受傷將姬武斬殺在城下。
周人僅搶了二君子的身軀,便撥馬調車向東南敗潰。
一戰之下,遁逃活命者不足三成。那被搶走的二君子屍身上,留下了慘笑的面龐。
其中在戎胥牟守了一夜,得回諸多鬼周謀划消息后,便註定了兩方的失敗。六叔公將守城之責統統交給了兩日來以帝神教修築祭場而暗中徵調的平民農人,因數量不大,並未引得周鬼兩方的太多留意。
之後戎胥一方,定好伏擊之地,事先做了眾多準備埋伏。甚至為了掩人耳目,兩日來不停派出人馬,但總是出多入少,在外又暗藏了百餘精騎,作突襲鬼騎所用。。
戎胥一方以有心算無心,再利用周鬼雙方不能完全信任之機,一舉取得如此大勝,首功之人自然是少年百夫長戎胥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