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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天水訟,木秀於林(16)

  深夜,月朗星稀,谷底的風雖比丘上小些,但依舊刷啦啦搖動著樹葉,如濤聲一浪疊著一浪。月光雖明,卻照不透靜謐的山林和兵營。

  周伯昌與一干周國將領,率著三千人,兵入鞘,口銜布,暗暗蹲伏在漆黑的密林中。

  他右手持矛,左手緊握一奇異的窩弓,壓抑著自己躍躍之心,這一戰將是他從先君考的威翳中徹底走出之伊始,若一戰功成,擊殺,哪怕重傷戎胥伯,則將族望民望一舉奠定,算是徹底坐穩周伯之位,並牢牢掌獲姬周之心。

  面對罡身的戎胥伯,他軍中沒有匹敵的個人戰力,當初岐城的神秘箭手並非他的手下,此刻也不在此地,但他依舊信心十足,除了用兵將性命去換,更因為那人為他留下了兩隻神弩。

  弩並非常見的兵器,但傳說也是黃帝所創,流傳千年,又稱窩弓,因不用人力發射,而用機括,因而製法複雜,傳承隱秘,更難以量制,其威力也遠不如高手勁弓的一箭。

  他手中便是兩神弩之一,比尋常之弩更加機巧玄奧,更與一種符紋黑箭相配,手指下機括一發,利箭似電,十丈內縱然罡身雄厚,也要承受不小的沖震之力,一旦罡勁稍有不足,便能見血封喉,更因弩尖上還被他命人塗了毒。

  為了穩妥起見,他最終既未採用大子姬威的當即出兵,而選擇了夜襲,也未採納次子姬武調遣全旅的提議,唯恐彭國駐紮那兩千人在行軍中走漏了風聲,被對方探子探查到蹤跡。

  「父君,前方回報,連營門的守衛都已醉入夢鄉,我等還不襲殺,更待何時?」周威急不可耐,用手中的利矛跺了跺地。

  「又急?不是與彭伯約定好了,待營內時機一到,他與手下便會點火為號,再等等!」

  他說得斬釘截鐵,也是告誡自己再沉住氣些。之後邊等待著彭伯之號,邊暗自想著心事。

  原本周國的承祀,還要落在自己唯一的婦妃身上,他雖納娶了十餘位夫人,老大老二等二十餘子女也是那些夫人所生,但終究都只是介庶。他那婦妃本也是大商王族一介庶女,但對於尋常外服方伯來說,已算是出身高貴,兩人還算恩愛,但多年來她只生下兩個女兒,卻始終不曾誕下嫡子,如今又有了身孕,也不知是男是女,但自己已決定與大商開戰,怕她心裡也陷入了兩難,日日憂慮煎熬。

  想到這裡,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父君,是否在遺憾彭伯那裡可能有變,那不如我等……」

  「老二,你可不要說出甚麼喪氣話,我就說不用想太多,我等一人一泡尿都能淹了他的兵營,顧慮甚麼?」

  眾將也等得焦急,聽到此言,紛紛應和:「大君子說得對,也許彭伯為了不令人起疑,也喝得不省人事,我等殺進去便知,何必在這裡胡亂猜測。」

  「是啊君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啊!」

  周伯昌雖心中有些不安,卻也怕遺誤了戰機,在眾人的鼓動下,下定了決心,揮手間,沖襲之令發下,「殺!」

  周師快速在密林突進,與兵營越來越近,二里、一里、百丈……

  少頃便來到營口,一路上除了腳步之聲,並未發出其餘聲響。

  果然十餘戎胥營哨紛紛醉酒,東倒西歪地打著瞌睡,有靠坐,有倚欄,更有乾脆醉卧在地。

  周伯昌一個手勢,周師一眾高手當先,如離弦之箭,迅速沖入營口,順手間乾淨利落地結果了這群做著美夢的營哨。

  周國精銳領著三千甲士,陸續殺入營中,這時才聽到后營有驚叫救火之聲,才發現那裡已映出紅紅火光,周將們見約定之號已現,便大喊著「殺」字穿營殺去,喊殺聲瞬間響透夜林。

  營次中酒氣熏天,到處丟著行軍帳幔,一副亂糟糟的樣子,讓周兵都不禁嗤之以鼻,更生輕慢之心。

  前營中,不時有暈頭打晃的商兵自營帳內跌出,剛剛露頭,便被各種兵刃殺死,也不時有周兵殺入營帳,去了結仍大醉不醒的敵人。

  周國前軍並未停留,而是一路疾速突進,尋找敵師主力,生怕跑了戎胥伯等精銳。

  越是接近後方火起喧亂之處,周伯昌眉頭愈發緊皺。

  太過輕易了,如今已殺穿半座營次,卻仍未遇到像樣的抵抗,難道整營都陷入醉夢?

  「戎胥老賊領兵多年,就算再信任彭伯,又怎會由得全營兵卒大醉若此?難道清醒的都在後營救火?」

  他心中的不安愈來愈重,但抬頭瞥見遠處越來越猛的火勢,隱隱連成片,心中便存了大大的僥倖。

  「戎胥老賊,快出來一戰!」周威等將領已忍不住大吼。

  「父君,會不會是被戎胥老賊識破了彭伯,斷尾舍了些兵卒,帶大部逃走了?」周武擔憂道。

  又聽身旁將領指著前方:「前面有人,都在前面!」

  果然火光下影影綽綽無數兵甲嚴陣以待,這營帳星羅密布,有些令人弄不清方向,火光映照下隱隱都是敵兵。

  周將暗鬆口氣,更兇猛地撲過去,待衝到近處,定睛看時,這密密麻麻的哪裡是人,分明都是以木棍綁縛的上百盔甲。

  「真的是斷尾之計,想用火勢阻擋我等?」

  周伯昌等人紛紛停下腳步,驚疑不定,躊躇不決間,才有留在後方的將領趕上來稟報,「君上,不好了,各帳中都是乾草枯枝,這裡根本是座空營!」

  「不好,中計了!快撤!」周伯昌已經想到了甚麼,驚恐地喊了一聲。

  話音未落,他們的頭頂陡如白晝,上百火箭似流星之雨般當頭砸下,砸在帳幔中,引燃一垛垛的草堆。更有利箭射穿遍藏各帳的酒瓮,酒流出時便成火蛇,竄出營帳,點燃了地上散落的帳幔,那些被酒浸泡的帳幔與下面鋪藏的乾草一齊燒起來。

  許多寢帳錯落有序,內藏玄機,讓火勢很快連成一片,其中無數分散開的周兵甚至弄不清方向,便被火牆包圍,不知該向何方逃遁。

  少頃,谷中夜風助漲了火勢,整座營帳便沉浸在熊熊烈火中。

  「速速撤出營帳!」

  「傳令后師!快退!」

  君令雖下,可惜三千人早已沖入大半,剩餘的兵卒每一刻都在不停湧入,前方嘈雜,將令已亂,再想轉身撤出,談何容易!

  前軍被后軍死死擋住,但側后不斷襲來的箭猶如黃泉追命之鬼,慌亂聲嘶喊聲慘叫聲不絕於耳,如人間地獄。

  兩側密林也齊齊響起了商兵連天喊殺,區區六百人,聲勢在山谷聚攏下,猶勝數千人,氣勢如虹,震懾人心,更令周兵恐懼蔓延,不少人慌不擇路,甚至沖入火中,更添凄唳。餘下之人也紛紛成了靶子,在矛風箭雨下,如莊稼一般被草草收割著。

  數百戎胥和伊氏的精銳更隨著戎胥伯等將領自山林衝殺下來,在邊緣擊殺那些錯亂了方向的散兵。

  「火!火!」「救命啊!」「娘親!孩兒不孝!」「啊!救我!」

  「都給我閃開,讓君上先行!擋道者死!」

  「君上與幾位君子儘管向前走,末將等誓死護住身後!」

  「戎胥老賊兵力不足,只敢躲在兩側山林,待末將帶人衝殺上去,以解君上側翼之困!」

  「弟弟,你走!回去替哥孝敬爹娘!記得將戎胥賊人之首在我墳前祭奠!」

  「哈哈~不能親見我周國大興,甚憾,君上為我報仇雪恨~」

  有人凄慘嘶吼,有人以身掩護,有人斷後直死,有人殺身盡忠……各種聲音此起彼伏,到嘈雜一片,再分不清彼此,只用了片刻光陰。

  周伯昌在無數銅骨高手護持下逃遁,甚至不惜蹬踩著前方阻道的兵卒。終於與部分高手帶著殘兵逃出生天,身後戎胥伯親率一眾高手銜尾掩殺了一段,見身後火勢越來越大,便果斷收了沖勢,趁山火未斷後路前迅速向東方撤走。

  周遭山林不知是在風中被營火蔓延,還是被刻意引燃,山谷漸漸燒成了一盆猩紅血湯,谷上的夜幕都被染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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