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澤水困,周原驚變(8)
淳夏見小君子低頭不語,道:「在想甚麼?」
「我在想吳伯是不是在低頭時被黑匕自上而下刺穿的?」仲牟邊說邊揮臂比劃著。
屍身的姿態,兇器的方向是他最先留意的,之前戎胥止的死便是從其中尋到的端倪。
「對啊~如果吳伯進帳的時候,是低著頭的,好比有甚麼在地上引起了他的注意,那麼刺客若是藏身帳頂,躍下時將他刺死。」
商容少年英氣的臉上露出恍然之色,卻又瞬間皺起眉頭道:「那汪芒丘山第一次回營的時候親自查看過帳內,是沒有人的?不對,刺客倘若真能藏身帳頂,那屍體也可以被他藏到賬頂。這樣一來,汪芒丘山因為個頭高,他掀開帳簾,便會不自覺的從上往下查看,帳中火把又因吳伯小憩而熄,自然看不到帳頂的異樣……刺客本身擅長輕身之術這不奇怪,但如何能藏好這樣沉的一具屍身在帳頂。帳頂雖然支撐的住,但如何能不掉下來呢?」
他打算再好好查看一番地上的殘留,卻看到仲牟已經在地上摸摸撿撿。仲牟的數次提醒,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隱隱在心中不再將對方以幼童視之,便問道:「小君子看出了甚麼?是不是在找甚麼?」
「白髮~」說著仲牟起身,遞給他剛剛拾起的兩根白髮,一根染血,一尺長短;一根不染血,卻有一米長。
商容不解的接在手中,一摩挲,便發現了異常。他拽了拽兩根白髮,染血的一拽便斷為兩截,而未染血的拽了幾次,直到使出很強的甲肉之力,才將其拽斷。
他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又彎腰撿起幾根血發,試了試,「真想不到,地上這些染血的才是吳伯的斷髮,而這未染血的是一種長絲,都是白色,但長絲,很粘,而且很韌。」
「它們的白是不同的。」仲牟肯定道。
商容將它們貼在眼前,又仔細辨認了一番,「小君子的眼力著實讓容佩服!要說這摸起來,確有不同,但若論顏色,我只能勉強看出一絲差異……毫無疑問,這粘絲足可將一具屍體困綁在帳頂,也足夠的結實,看來你也在找刺客固定屍體的辦法,那小君子,你倒說說,為甚麼白髮染血,而白絲不染血。」
仲牟第一次露出了自信的微笑,有些躍躍欲試地看了眼淳師道:「我想白髮是在刺殺時被黑匕斬斷,所以染了血,而白絲是在血跡乾涸后困縛的屍體,所以不染血。」
商容忍不住拍了拍他矮小的肩膀,欣賞道:「小小年紀就能有如此明晰的推斷,不如這次跟我回殷都,我舉薦你進入王學,將來成為我商國的重卿,想不想?」
仲牟想也沒想便回道:「我已經有師氏了,謝過商大人。」
商容輕咳了一下,暗道:倒是忘了這淳先生的厲害。
而許久沒吭聲的淳夏,忽然道:「小君子,你就這麼確定這屍體是被困縛后吊到帳頂嗎?」
「不確定啊,但可以驗證。」仲牟說著便對著吳伯屍體說了聲,「對不住了!」
只見他掀起吳伯身下的毛氈,看到下面還有一層毛氈,雖然有些血滴,但還算乾淨。
「淳師,商大人,這應該就是原本鋪在地上的毛氈吧。而這上面的毛氈我想該是刺客用來包裹屍體,綁在帳頂的。」
「你想的沒錯,之後或許是沒人的時候,屍身墜落,或許是在吳人和戎胥人雙發打鬥的時候掉落。」商容贊同后,又自言自語道,「刺客會是誰呢?究竟甚麼時候躲入寢帳的?那躲入的時機也唯有在吳伯帶著屬下前往中軍帳會見周使,與之後返回寢帳之間。」
他又看了看那柄堪稱寶物的詭異黑匕,和從未見過的粘絲,忽然道:「剛剛想起,適才在審問的時候,有戎胥的兵士回報,在後營也死了一名巫士,好像是叫戎胥止,淳先生和小君子應該認識吧,他的巫武如何?」
仲牟搖搖頭道:「商大人,您懷疑我止叔嗎,不會是他的!」
「止叔么,看樣子他與你們兄弟親厚,那這柄黑匕他有機會拿到手,巫士有些秘法,能尋到和善用這等粘絲,也不奇怪,死在後營,可能是被主使的人滅口。」商容自顧自的推斷著。
仲牟一時也難以反駁,卻又不甘心接受,剛想反駁,又聽商容道:「我覺得我應該去看一下~」說著便向後營快走而去,也有商兵跟隨,只剩下師徒二人和幾個看管屍體的兵士。
「淳師,你也相信刺客是止叔嗎?」
「聽過商大人幾段精彩的推斷,你不如也試著那般拆解一二如何?」淳夏鼓勵道。
仲牟此時也已不像昨日里那般膽怯,於是便試著重頭梳理,其中也有先前並未提及的,「刺客用易聲術支走了那汪芒巨人,我想是因為巨人即使跪下來,也依舊能看到刺客的衣著和身形。」
「條理很清晰,雖然失了魂,但那曾經是讓我驚嘆的天分還在。」
「可淳師,我還是想不出刺客是誰?」
「這不怪你,有時候線頭太多,反而看不清真相。我問你,岐城既然有人暗通周伯,約了住時,為何不來會見?」
仲牟搖搖頭,表示想不出來,便聽淳師耐心道:「推斷之術,便是把所有可能都假設出來,再逐一剖析。以這個問題為例,如果暗通之人是親自留箭相約,為甚麼要等到住時;如果是派人來約,為甚麼失約?失約后又不再派人前來?可能是那人改變了主意,也可能是那人出了事,但還有一種可能,留箭信的人和刺客是同一伙人,甚至是同一個人。」
啊~這個可能完全出乎了仲牟的意料,但圓張了嘴發出驚訝。
「沒想過是嗎,人們往往被自己固有的想法,蒙蔽了雙眼,又總是自以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