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我必將你,碎屍萬段!
與虢國夫人府上的輕鬆愜意相比,此刻的右相府中,則是彌漫著一片詭譎而壓抑的氣息。
右金吾衛將軍韋由,臉上掛著形如豆粒的汗珠,左手握著右手的手腕,執筆的右手仍在輕微顫抖。。
他在一份供狀上,簽上了自己的姓名。
短短的兩個字“韋由”,卻好不容易才寫完。韋由微閉雙眼抬起頭來,長長的籲歎了一口氣。
不知是如釋重負,還是深深絕望。
吉溫輕輕的拿起這份供狀,細致的觀看了一陣,然後將它心翼翼的遞到了坐在主位的,李林甫的麵前。
李林甫都沒有將供狀拿起,隻是任由它躺放在幾上,隨意的看了幾眼。
吉溫一向很有眼力勁。他連忙將它收走,心的歸檔存放起來。
“韋將軍能以國家大義為重,不偏私不包庇,本相由衷欣慰。”李林甫道,“實不相瞞,其實本相早就掌握了韋陟貪贓枉法的確鑿證據。韋將軍能夠認清事實大義滅親,實是明智之舉。”
韋由有點失魂落魄之態,喃喃道:“證據與證人,皆是出自推事院一家,難免讓人懷疑推事院造假。有了韋某人的證詞,便能將其辦成板上釘釘的鐵案。”
吉溫立刻低斥了一聲,“韋將軍,注意你的措詞!”
“無妨。”李林甫反倒是無所謂,淡淡一笑,道,“韋將軍是一位性情中人。偶有感慨,可以理解。”
韋由看似不想再多言,站起身來叉手一拜,“若無他事,韋某就請告辭。”
“韋將軍,請自便。”
韋由走了。
李林甫突然哈哈的大笑。
吉溫好奇,“右相因何發笑?”
“吉溫哪!”李林甫笑道,“你知不知道,本相最是喜歡看到韋由這一類自詡清高的所謂名門高士,顯露出這等無助、不堪、惱怒、絕望又十分慚愧的猥瑣神情。這簡直就是人世間最美的圖畫,本相甘之如飴!”
吉溫跟著一起笑了笑,叉手拜道:“亞裏斯一案查辦至此,大體也差不多了。接下來,該是輪到楊慎矜了吧?”
“本相特意把楊慎矜留在最後,不是沒有原因的。”李林甫道,“這個人非同可,不是韋陟等輩能比。想要動他,得要方方麵麵思慮周全。最重要的是……”
李林甫適時打住。
吉溫聲的接了一句,“宮裏的反應。”
李林甫露出讚賞的笑容,點了點頭,“這回還有兩個不識時務的王爍與楊釗,以為他們憑借一己之力就能拯救楊慎矜。須不知,聖人其實早就知道了楊慎矜的一些罪狀。想必,聖心早就對其頗為不滿了。”
“先下手為強,還是右相高明。”吉溫拜言道,“難怪楊禦史上了驪山也是立刻碰壁而歸,這又乖乖回到右相麵前,來請罪服軟了。”
“楊釗,野心不。”李林甫道,“但是這個人,誌大才疏。”
吉溫連忙讚道,“右相慧眼如炬!”
李林甫隻是笑了笑,聲道:“如果不是因為他是虢國夫人的姘頭,似這等無德無才之輩,本相哪會讓他在老夫身邊,謀得一席之地?”
吉溫露出那種“我懂的”笑容,聲道:“如此看來,楊禦史還是有一技之長的。”
李林甫故意一本正經的問道:“真的嗎?”
吉溫這張臉就像是變色龍一樣,立刻露出男人能懂的那種嘲諷表情,聲道:“嗯……也未見得,就有多長。”
李林甫哈哈的大笑,“不雅、不雅!……但是老夫,很喜歡!”
眾所皆知,李林甫素無高深的才學,更談不上什麽高雅的修養。所以吉溫,才敢在他麵前起這等低俗的冷笑話。
眼見右相開懷大笑,吉溫連忙不失時機的道:“右相,史敬忠都已經到手,我們什麽時候正式彈劾楊慎矜?”
“再等一等。”李林甫道,“史敬忠稱,王爍將他拿住之後,逼他交待了一份口供。如果王爍把這份口供遞到了聖人麵前,難保不會節外生枝。如果我們倉促動手,宮裏卻來了別的旨意,那麻煩可就大了!”
吉溫想了一想,聲道:“聖人哪會因為這樣一份毫無份量的證據,就做出影響朝政大局的重大轉變?”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李林甫道,“無論如何,本相做任何事情都不能違備了聖人的意思。這是絕對的鐵律,這是不容冒犯的條。吉溫,你也要牢牢的將它記住!”
“喏!”
二人討論得正起勁,門吏突然來報,宮中特使、監門衛大將軍高力士,到了。
吉溫深吸了一口氣,連忙叉手拜下,“右相,果然料理如神!”
李林甫則是淡淡微笑,“隨我一同前去迎接聖使。看高力士,是如何法。”
右相府裏連忙擺開了排場,迎接聖人派來的宮中特使。
高力士與李林甫也算是老熟人了。
要算起來,李林甫能有今日之氣象,沒少托高力士的福。因此,李林甫一向對高力士非常的尊敬,有如學生麵對師長。
一番客客氣氣的噓寒問暖之後,李林甫就問,宮中有何旨意?
高力士不急不忙,揮了一下手,示意隨行軍士將一大批箱籠財貨搬了進來,道:“聖人了……”
“高將軍且慢!”李林甫連忙叫停,認認真真的整了一下衣冠,恭恭敬敬的拜倒下來,“臣李林甫,恭聆聖諭。”
高力士笑了笑,拱手對著北麵拜了一拜,再道:“聖人口諭,下元將近,右相辛苦了。朕賜你下元安康。”
“臣李林甫,謝陛下隆恩!”李林甫大聲而激動的高喊,連續磕頭,“聖人萬歲、萬歲、萬萬歲!”
高力士等他忙活完了,才將他扶起,麵帶微笑的道:“右相,聖人還有另一道口諭。右相想不想聽?”
“這……”李林甫狐疑的眨巴了幾下眼睛,“與我有關嗎?”
“或許有。”
李林甫連忙作勢要跪,高力士將他拉住,“右相就不必再跪了。”
“既是聖人口諭,為臣之人,蔫有不跪而聆聽的道理?”李林甫道。
高力士笑了笑,“這是聖人下達給我的口諭,叫來前來推事院,與右相一同辦事的。我就不原話複述了,將大意與右相一聽便可。”
“哦?”李林甫聞言表情微變,心中暗覺有些不妙,“聖人,有何旨意?”
高力士臉上的笑意,變得有些高深莫測,“聖人特命我前來,參與查辦與審理,有關楊慎矜一案。”
什麽?!
李林甫的表情變得更加難看,聲問道:“高將軍,聖意究竟如何?”
“聖人的話,是這麽的。”高力士對著北方,遙遙一拜。
李林甫“撲通”一聲,又給跪了。
高力士道:“朕年紀大了,心軟眼慈,不想再看到朝堂之上血光泛濫。”
李林甫跪在地上,身體輕輕的顫抖了一下。
“口諭宣畢,右相請起。”
李林甫跪著沒動。
“右相?右相?……”
高力士隻好親自動手,將李林甫從地上扶了起來。
李林甫的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他就如同突然遭了一場大病,恍如失神的睜大了眼睛,像是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右相可是身體不適?”高力士連忙關切的問道,“府中當有醫郎,何不速傳?”
“不,不……李某無妨。”李林甫回過了神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叉手而拜,“高將軍遠來辛苦了。有請高將軍,先去廂房歇息。片刻稍後,李某再來高將軍麵前聆聽教誨。”
“好。”高力士也不多言,帶著他的人,跟右相府的家臣去了廂房。
李林甫大步走進了他的書房裏。
氣氛明顯不對,吉溫都沒敢跟進去。
事實證明,吉溫的選擇是正確的。
僅是片刻過後,書房裏傳來一陣砸打,與利刃砍鑿木頭的聲音。
還有李林甫的嘶聲怒吼——
“黃毛兒!”
“我必將你,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