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拯救靈魂
王爍提出的第一個心願，虢國夫人已經聽過。這第二個，可就讓她有點奇怪了。
“海棠是誰，錢三又是誰？”於是她問道，“他們對王公子來，很重要嗎？”
“參與行刺的兩名案犯。”王爍如實答道，“原本，他們隻是兩個無關緊要的人物。在案發之前，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們。”
虢國夫人更加驚訝了，“那王公子又怎會如此鄭重其事的，向聖人提出特赦的請求？”
“沒什麽。”王爍道，“隻是我答應過別人，會努力為他們求得保命的機會。”
“答應誰？”虢國夫人很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式。
王爍笑了一笑，“錢三。”
虢國夫人眉頭一皺，“這我就不明白了。一個案犯，你為何要答應他的這種請求？”
“原因很多。”王爍道，“最主要的兩條，一是他們願意提供重要證據，來指證幕後黑手；第二個原因，也是最重要的，我認為他們，罪不至死。”
“你認為？”虢國夫人皺了皺眉頭，聲道：“王公子，審案下判，可不是你職責之內的事情。”
“的確不是。”王爍道，“但法律也不過是道德的底線。雖然他們的確犯下了不赦之罪，但我覺得，他們本性不壞良心未泯，並且已有悔改之心。如果給他們機會，他們會努力的去做一個好人。律法與道德存在的意義，不也就是為了懲罰罪惡，導人向善嗎？”
虢國夫人眨了眨眼睛，表情有點奇怪的看著王爍，“你竟然願意替兩個不相幹的案犯，開口去向聖人求情？”
“謀事在人，成事在，我願一試。”王爍笑了一笑，道，“實不相瞞，他們和我其實還是有一點相幹。就是他們兩個，策劃與實施了布政坊針對於我的行刺。”
“什麽？”虢國夫人驚叫一聲，“王公子你是不是瘋了，你竟然要費這麽大的力氣，去拯救兩個想要殺你的凶手？”
“沒錯。”王爍的表情很平靜，道，“我知道這很困難。無論是希望聖人開恩，還是希望他們以後成為真正的好人，這都很困難。但我，願意一試。”
“為什麽？”虢國夫人很是不解。
王爍沉默了片刻，道：“要救下一個人的性命，很容易。但要拯救一個被人導入歧途、惡意扭曲的可憐靈魂，很難。”
“我願意一試。我希望，我能成功一次。”
“拯救靈魂？”
“沒錯。”
虢國夫人搖了搖頭，都笑了，“王公子，恕我無法理解你的行為與想法。”
“無妨。”王爍淡然一笑，道，“如果有機會見到聖人，我會當麵向聖人提出這一請求。”
“雖然無法理解……”虢國夫人眉宇一抬，眼神發亮，“但我會在聖人麵前，提及此事。能否得到恩準，就要看你的運氣了。”
王爍叉手一拜，“多謝夫人。”
虢國夫人微笑點頭，舉起杯，“隻顧著話，都忘了飲酒。王公子，請。”
“夫人請。”
兩人連飲了三杯。
“王公子。”虢國夫人仿佛有話想。
“嗯？”
虢國夫人挺認真的看著王爍，道：“如果有遭一日，我也落難了。你會願意，出手搭救於我嗎？”
王爍微微一怔，“夫人為何要這種話？”
“你隻需回答我。”
王爍甚覺奇怪的看著虢國夫人。
她還真不像是，在開玩笑。
王爍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沒話。
“搖頭的意思，就是不願意了？”虢國夫人倒是平聲靜氣。
“不是。”王爍道，“是我不知道，該要怎樣回答。”
“心裏怎麽想的，就怎麽答。”虢國夫人道，“這很困難嗎？”
王爍微微皺眉看著虢國夫人，心中道：難道要我告訴你，安史之亂楊貴妃死於馬嵬驛，你也活不過那一道坎？
“你有很重的心事。”虢國夫人的眼神變得奇異，仿佛對王爍充滿了好奇，“但你，不願意跟我。”
“我沒有。”王爍淡淡一笑，“可能是最近查案子，查得人都有點傻了。總是喜歡胡思亂想。”
“不要插科打諢。”虢國夫人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王爍想了一想，“如果能，我盡量。”
虢國夫人定定的看著王爍，沉默了好一陣。
王爍也沒有話。
“很好。我記住了。”虢國夫人微然一笑，再次舉杯，“王公子，我再敬你。”
“夫人，請。”
一場大雨，如期而至。
王爍起身告辭，“夫人，我該回府了。”
“如此大雨，怎樣回去？”虢國夫人也站起了身來，道，“常言也道，人不留客留客。不如王公子，今晚就留在我府上歇息吧！”
王爍的嘴角，很不自然的抽了一抽。
虢國夫人則是笑了，“我府上，客房很多。”
“多謝夫人好意，不用了。”王爍拱了拱手，道，“願借夫人府上四件雨蓬一用，我等立刻回府。”
“既然王公子執意如此，我也就不勉強了。”虢國夫人道，“我安排馬車，送你們四位回府。”
“多謝夫人。”
片刻過後，王爍和丁貴等人登上了兩輛馬車，離開了虢國夫人府。
虢國夫人站在客廳門口，透過一張幕雨簾，目送王爍等人離去。
表情深沉。
楊釗輕手輕腳的走到了虢國夫人的身後。
“人都走了。”他道。
虢國夫人頭都沒有回，“你都聽到了？”
楊釗點了點頭。雖然虢國夫人看不見。
“你有何感想？”虢國夫人問道。
“我能有什麽感想？”楊釗用“莫名其妙”的口氣的道，“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生來就有許多，令人無法理解的古怪想法。”
“為什麽我一點都不覺得，他的想法古怪？”虢國夫人轉過身來，表情有點不爽。
楊釗揚了揚眉梢，“因為你也是富貴人家的千金美嬌娘。”
虢國夫人眉頭一擰，“你給我滾出去！”
“哎、哎！”楊釗連忙賠起笑臉，“笑而已，為何動怒嘛？”
“哼！”虢國夫人挺不滿的瞪了楊釗一眼。
楊釗作勢，上到前來想要拉虢國夫人的手。
她躲開了，走到一旁坐下，道：“將來，這個王爍定是一位人物。你需得好生與之相處，知道麽？”
“是，我知道。”楊釗也就乖乖的在一旁坐了下來，不敢再動手動手，道：“最近和他共事了一場，越發覺得這子的確不簡單。光是查案利索、辦事得力也就罷了。他仿佛走到哪裏，都很得人心。”
“他都願意為了兩個行刺於他的卑微人物，去向聖人開口求情。”虢國夫人道，“這樣的人，當然能得人心。”
楊釗有點酸酸的撇了撇嘴，“標新立異、收買人心的這種雕蟲技，我也會啊！”
“你那是裝的。”虢國夫人道，“他卻是認真的。”
“有區別嗎？”
“很大。”虢國夫人道，“我剛才問他的那個問題，你聽到了？”
“傻問題。”楊釗道，“什麽，有遭一日你落難了，他願不願意出手搭救？——哪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就算有，要出手相救的也一定是我，哪會輪得到他？”
虢國夫人仿佛是完全忽視了，楊釗這一連串討好於她的甜言蜜語，而是表情認真的道：“他明明隻用一個字，就可以應付過去。但他卻了六個字。”
“什麽，一個字，六個字？”楊釗滿頭霧水。
“一個字，會。”虢國夫人道，“我估計，這世上大約有九成的人，都會如此回答。反正也是沒邊沒影的事情，何不撿好聽的，先把對方哄得開心呢，對吧？”
“……”楊釗的臉皮都抖了一抖，含沙射影的罵我呢？
“但他了六個字——如果能，我盡量。”虢國夫人道，“雖然這個答案不能令我滿意，但我至少能夠看出，他是深思熟慮之後，給出的認真的回答。”
“這個回答可是靈活得緊。救與不救，全在他一念之間。”楊釗撇了撇嘴，“到底，他也是一個滑頭。”
“沒錯，他是沒有把話死。”虢國夫人道，“但人的命運，本就是起伏不定難於捉摸。誰又能預料得到，將來會發生什麽呢？所以他這樣的回答，反倒十分的貼合於實際。”
“女人，就是喜歡胡思亂想。”楊釗道，“美美的好日子不過，整想這些苦難之事作甚？”
“你懂什麽。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看得出來，王爍在回答我的問題的時候，想得很是深遠。”虢國夫人道，“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鼠目寸光、得過且過？”
“哦，我鼠目寸光，他高瞻遠矚？”楊釗斜睨著虢國夫人，“不會是，他這六個字的回答，還打動了你的芳心吧？”
“楊釗，你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虢國夫人有點惱火。
楊釗訕訕的笑，“不如，你叫王公子吐兩根象牙出來，給我看看？”
“你給我滾出去！”
“哎、哎！好好話，不要動怒！”
“我懶得理你！”
虢國夫人起身，撫袖而去。
楊釗愕然的輪了輪眼珠子，“還真是動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