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自從跟姚嘉陌在一起後,周末回家次數就不如從前那麽多了。
2008年冬天的第一場雪落得時候正好是個周末,傍晚的時候姚嘉陌約了我去看電影,我們趕上了最後一趟公交坐在後麵的位置。
他穿著黑色的長款羽絨服,裏麵穿了件白色的高領毛衣和淺藍色的牛仔褲。看向我的時候唇角微揚,輕輕握著我的手說一定要把我焐熱了。
我穿著媽媽買給我的一件白色的羽絨服,她說這個品牌的羽絨服非常厚實,能壓風,讓我一定不能為了風度而不要溫度。我戴著姚嘉陌送我的粉色的毛茸茸的帽子,圍著同款粉色圍巾和手套,露出一張凍的通紅的臉,看著城市被緩慢的遺忘在身後,我們不約而同地相顧傻笑。
這是我們第一次一起看電影。原定的計劃是我們一起去吃飯,吃完再一起看電影。盡管已經按捺住內心的起伏,但還是掩飾不住我們麵上的雀躍。
這是我正兒八經地第一次約會,也是和我第一次喜歡的男孩子一起,想想就上頭。
我本來想我們找一個偏僻一些的影院就好,誰知道姚嘉陌早早定了兩張桉市最大的影院的票,樓下就是美食廣場,所以足夠我們吃飽了再上去看電影。
我和姚嘉陌就坐在窗邊的位置,他神采飛揚地給我講冷笑話:“從前啊,蚯蚓一家覺得非常無聊,於是,小蚯蚓就把自己切成了兩半打羽毛球去了,蚯蚓媽媽覺得這是個好辦法,於是把自己切成四段打麻將去了,蚯蚓爸爸見了,也計上心來,沒想到被發現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了,蚯蚓媽媽哭著問蚯蚓爸爸:‘你怎麽可以這麽傻,把自己切成這個樣子?’蚯蚓爸爸大口喘著氣說:‘就是突然想踢足球了’!”
我差點一口噴出剛剛喝的熱飲,問他:“所以蚯蚓爸爸把自己切了個足球隊嗎?”
姚嘉陌慢悠悠地喝了口奶茶道:“是啊,像你一樣笨的蚯蚓爸爸!”
我不服伸手去打他說:“你才笨呢!”不料一轉頭,竟看見了許久不見的人。
看起來三十幾歲的長發女人小腹微隆正依偎在他肩頭,而他的手裏拎著幾個孕嬰的袋子,兩個人站在不遠處,女人手指向一家店,像是在問他‘可不可以去那家店吃飯’。男人麵無表情地點點頭,女人衝他甜甜一笑,他的臉上劃過一瞬的不耐煩。
據姚嘉陌回憶,那個時候我白著臉站起身看了會兒像是在確認什麽事情後忽然衝出去,一把扯開黏在他身上的女人,他還調侃我說從來沒有見過我這樣暴力的一麵,突然還有些擔心以後結婚我一不高興會不會逮住他家暴一頓。
確實,我衝上去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把扯開黏在他身上的女人問他:“這個女人是誰?”
或許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他看到我有些驚奇臉色發白囁嚅道:“對不起,婼雲。”
女人見勢不對,踉蹌地後退了幾步又快步過來站在我麵前大聲問:“你是誰啊?關你什麽事?”
我沒心思跟她廢話,問老張:“這是怎麽回事?啊?你告訴我啊!”
老張還沒說話,女人倒是上來撒潑了,她嘴裏罵罵咧咧還想伸手打我,卻不想我的手快過大腦,手一甩,就這麽華麗麗地一巴掌甩到她臉上,頓時半邊臉腫起來。
她被我一巴掌甩的差點摔倒,老張急忙上前扶住,她的頭發散亂捂著半邊臉不可置信地嘶吼道:“你這個小賤人,我跟你拚啦!”
我正準備好再賞她一巴掌,沒想到姚嘉陌突然站在我身前,他鉗住她甩上來手的手腕,低聲說:“你再動她一下試試,信不信我讓你付出比這十倍多的代價!”
女人似是被嚇到,氣焰不敢再囂張,老張歎了口氣對女人說:“你先去車裏等我,我一會兒來找你。”女人捂著被我打的半邊臉,恨恨地瞪了眼姚嘉陌和我,又不甘地瞪了眼老張,狠狠跺了跺腳顧不上扭腰轉頭大步離開。
姚嘉陌安靜地去一旁疏散看熱鬧的人群,我等著老張,他手裏還拎著幾個刺眼的孕嬰袋,察覺到我的視線,他不著痕跡地把袋子往身後放了放,看了眼不遠處的姚嘉陌問我:“去樓下喝杯咖啡吧?”
我沒有說話盯著他,我的性子一貫倔強。
他又說:“這裏人太多,不是說話的地方。”
我無心聽他說這些無關緊要的,正準備張口,姚嘉陌輕輕攬上我的肩直指對麵道:“去吧,我在那邊的蛋糕店等你。”
再抬眼看去,老張對姚嘉陌擠出一個感激的笑。
外麵天色將暗,路上車水馬龍,街上華燈初上,透過窗戶,我看見姚嘉陌清瘦的身形站在蛋糕店的櫥窗前,仿佛在選蛋糕,又好像在看我。
老張坐在我的對麵勺子攪拌著手中的咖啡不等我發問便慢慢說:“我對你媽媽的感情是真的,我想過跟她在一起,一起撫養你,可她堅持要獨自把你撫養長大再定下我們的事,我知道,三年而已,不算太久。”
我把視線挪回來盯著他問:“所以那個女人是怎麽回事?”並盡量克製著讓自己看起來平靜。
他搖搖頭:“我隻是喝了點酒,不知道醒來後為什麽看到她在我身邊。”
“她是什麽人?”
他的雙肘支在桌上,雙手交叉,頭靠在手上半晌艱難地說:“她是我的前妻。我們離婚已經好幾年了,我不知道上次喝完酒醒來為什麽她會在我的床上。我以為事情就此結束了,沒想到過了一個多月,她來找我給我看了醫院的檢查報告,她懷孕了,孩子是我的。”
說到這裏他停了停,聲音有些哽咽,他抬起頭看向我,眼裏蓄著淚,聲音有些嘶啞道:“我的第一反應是,我跟你媽媽,再也不可能了。”
“那我媽媽知道這件事嗎?”我急切地問他。
他搖搖頭道:“我已經很努力的避免和她聯係接觸,也許過不久,她就會以為我跟別人沒什麽兩樣,慢慢就淡了吧。”
他長長喘了口氣道:“進入一個人的世界很簡單,想要退出去太難了。”
彼時我還不懂這句話含義,或許是被他打動了,竟覺得他身處繁華卻周身滿是孤獨和落寞。
“你要對她負責嗎?”我問他,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老張無奈地笑笑說:“我勸她把孩子打掉,給她一筆補償費,她不願意。當初在一起的時候,真的很想要一個孩子,或許是那個時候沒有緣分,一直沒能得償所願。現在有了孩子,我反而不想要了。”
我一刻忽然有些釋然,和他爭論不休和他辨別是非又有什麽用,畢竟相對於他們而言,我也隻是個局外人,我隻能力保母親不在這個時候被打擊到,而老張,也有他的生活要繼續,而那個女人,選擇了她想要的結果,未來的過程,未必會如期待般順利美好。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去走,每個人都在以自己的標準去嚴格別人,可誰又真正參與過誰的人生去辨是非,明曲直呢?感情這種事情,是除了當事人,誰也沒有立場去言說的事情。
老張看看窗外問我:“你交了男朋友?”
我有些心虛卻佯裝不耐道:“跟你沒什麽關係!”理解他不代表我就能原諒他,至少在事實麵前,我無法原諒背叛媽媽感情的男人。
他沒有因為我的無禮生氣,反而笑了,他說:“他看起來是個不錯的男孩!至少對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