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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最後的一朵玫瑰

  對於小時候的事情,向南依並不是記得很清楚。


  特別是5歲之前,那段記憶幾乎可以說是模糊的。


  但是隻有一件事,她從來都沒有忘記。


  她被母親鎖在房間裏,整個屋子漆黑一片,沒有一絲光亮、沒有一點聲音,黑暗和寂靜同時將她淹沒,那種感覺恐怖到她至今都記憶猶新。


  當時,她很害怕。


  雖然那時候的她,極有可能還不懂得什麽叫害怕。


  甚至幼年那種害怕的滋味,她至今都形容不出,隻是覺得心裏慌得很。


  偶爾回想起來,還是會感到不安,像是整個人都浸泡在冰冷的海水裏,四肢都凍的僵硬發抖,但卻無力逃脫。


  海上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紋,和天空的顏色一樣,都是黑黢黢的。


  可是天上還有星光在,海裏卻隻有她被黑暗吞噬的一顆心。


  時間久了,她的意識就會變得混沌,分不清她到底身處哪裏,似乎整個人都無力的漂浮在空中,卻又好像一個不小心就徹底墜入幽深冰寒的大海裏。


  身體騰空的瞬間,向南依猛地睜開了雙眼,眸光中帶著的恐懼和絕望深深的刺痛了顧安塵的心,“小一,是我。”


  將她抱坐在他的懷裏,溫熱的手掌輕輕拭去她臉上的眼淚。


  “有我在,沒事了。”他輕輕拍著她的背,一遍遍的安撫著她,聲音溫柔的不可思議。


  向南依一直沉默的任由他抱著,起初隻是無聲的流眼淚,眼神空落落的,像是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正在哭泣。


  但隨著她的目光漸漸聚焦,顧安塵的麵容越來越清晰的浮現在她眼前,她的情緒忽然就崩潰了。


  伸手環住他的脖子,她將臉埋進他的懷中,淚水暈濕了他身上的襯衫。


  她依舊隻是低聲啜泣著,可眼淚卻異常洶湧的流出。


  這是第一次,顧安塵見她哭的這樣難以抑製。


  印象中,除了上次她被鎖在教室裏,就剩下關乎她二叔的那次,他才見她哭過,可也隻是悄悄的抹著眼淚,並不想讓任何人發現的樣子。


  可是今天,明顯是有什麽讓她無法承受的事情發生,所以才會這樣崩潰的大哭。


  “小一,我陪著你呢,別害怕。”薄唇輕輕貼在她的耳邊,顧安塵的聲音輕柔的響起,可眼底深處卻一片暗沉。


  薄唇微抿,溫熱的吻輕柔的落在了她的發間。


  淚水滑過精致的臉龐,向南依的手緊緊揪著他的衣服,像是害怕一鬆手他就會消失不見,“顧安塵……你別走……”


  軟軟的輕語帶著顫音,語氣充滿了哀求和依戀。


  那種感覺,就好像她抓住了唯一的希望,全然依賴和信任。


  “我不走,我哪裏都不去,就在這裏。”雙手捧起她的臉,顧安塵望著她泛紅的眼眶,輕柔的吻落在了她濕潤的眼睫上,那樣珍視憐愛,“小一,你看看我,我就在這裏,一直都在……”


  對於向南依來講,這個世界上的任何東西都有可能被替代。


  往事、記憶、失望……


  但是有一個存在,是她哪怕丟失了一切,也不會忘卻的唯一。


  “顧安塵……”她抬眸望向他,羽睫微潤,眼角紅的令人心疼,臉上清淚漣漣。


  “我在。”


  他伸出手,溫軟的指腹輕輕劃過她的眼睫,眸光溫柔的像是一輪暖陽。


  那個瞬間,就像是黑夜被人撕開了一道裂痕,迸出了黎明的金光。


  溫暖的光束燃點了休憩的黃昏星,讓黑夜向她微語著愛情。


  這個世上除了顧安塵,沒人會這樣喜歡她。


  她的生命,因為付出了愛情而變得富足。


  最奢侈的事情,就是和他相遇。


  *

  哭過之後,向南依睡著了,臥室再次陷入了寂靜。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來,天空也沉默著,如同一個深深的燈盞,銀河化為了它燃著的燈光。


  整個房間像是暗黃的畫框,畫裏,是一對相互依偎的戀人。


  淡淡的、甜甜的氣息在空氣中蔓延開來,讓人莫名心安。


  顧青梧進來的時候,顧安塵剛哄著向南依躺在床上睡下,不過她的手卻依舊緊緊拽著他的衣服,徹底流露出了她的不安和恐懼。


  隻是掃了一眼,顧青梧就立刻皺起眉頭,“小依的情況,是不是不太好?”


  “……她的意識有些昏沉。”


  “到底是怎麽回事?”她並不認為,單純的怕黑就會把她嚇成這個樣子,“她是不是,有什麽心理方麵的問題?”


  “現在還不確定。”


  “需要我聯係一位心理醫生過來嗎?”


  搖了搖頭,顧安塵拒絕了她的提議,“我已經在國內請了專業的心理醫生,而且也初步開始對小一進行治療了。”


  “那怎麽還會這樣呢,知道原因是什麽嗎?”


  “還不知道。”


  “她連你也不肯告訴?!”顧青梧有些詫異。


  在她的認知裏,像小依那樣內斂沉靜的女孩子並不容易接受一個人,可一旦接受了,就意味著她全身心的依賴和信任。


  既然這樣,那她應該不會對安塵有所隱瞞才對。


  眸色深深的望著躺在床上的人,顧安塵的神色看起來很平靜,可隻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之前的內心有多慌亂。


  麵對顧青梧的疑問,他再次搖頭,“是我從來沒有問過她。”


  開始的時候,想著不要給她太大的壓力,多給她一些空間和時間,所以對於她家裏的很多事情,他都沒有過問。


  到後來,幫她聯係了心理醫生之後,為了配合對方的治療方案,他才沒有去詢問那些事情。


  而且,小一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了。


  最近這段時間,她變得越來越開朗,不管是麵對他還是他的家人,她都活潑嬌俏的像是這個年紀女孩子該有的狀態,比起兩人剛剛認識的那個時候,簡直天差地別。


  正是因此,所以他還在暗自慶幸,以為她的情況真的一點點得到了好轉,可是今天發生的事情無比殘忍的提醒著他,是他想的太樂觀了。


  難道……


  真的要想那位醫生建議的那樣,等到時機成熟,就實施那個方案嗎?


  “安塵,小依這個情況,她父親知道嗎?”在她打電話給向書禮之前,顧青梧覺得,她應該先征求一下安塵的意見。


  “小一沒說過。”


  “你有沒有打算把她現在的情況告訴她父親?”


  “沒有。”


  毫不猶豫的回答,語氣中似乎還帶著明顯的排斥。


  明顯感覺到顧安塵對向南依父親的不喜,顧青梧心下微疑。


  事實上,她對向家的情況的確不太清楚,除了知道他曾經有過一段婚姻,現在獨自撫養一個女兒之外,其他基本一無所知。


  所以那天在網球場她對向南依說的話,其實大部分都是真的,隻是隱瞞了她喜歡向書禮這件事情而已。


  因為她不想礙於她的事情,影響到兩個孩子的感情。


  更何況,對方也沒有接受她的示愛。


  現在見安塵這個態度,她倒是忽然有些好奇,難道這當中還有什麽事情是她不知道嗎?

  心知眼下不是說那些的時候,顧青梧掃了一眼向南依拽著顧安塵衣服的手,而後淡淡的收回視線,“我去把晚飯給你端上來,保溫盅裏有你陳阿姨給小依煲好的熱粥。”


  “謝謝姑媽。”


  “嗯。”


  目送她離開房間之後,顧安塵才又將視線落回到了向南依身上。


  對於姑媽認識小一父親這件事,他之前就已經知道了,是小一親口告訴他的。


  不過就算她不說,他也隱約猜到了一些。


  姑媽初見小一時的那個眼神,還有打網球時她刻意製造的談話機會,都足以讓他猜出一些端倪。


  至於他們彼此認識到了哪種程度,這就不在他的關注範圍之內了。


  上一輩人的事情,他們自己處理就好,而他要做的,就是好好守著他的小一就行了。


  *

  夜裏,向南依發起了高燒。


  顧家的私人醫生趕來之後,幫她測過體溫,已經將近40度。


  一張小臉通紅滾燙,迷迷糊糊的昏睡著,身子緊緊的蜷縮成了一團,像是小嬰兒一樣的姿態,明顯缺乏安全感。


  她這一病,把顧老爺子和顧青梧都折騰過來了。


  Aaron醫生幫她打了退燒針,明顯看出了顧家人對她的重視,便沒有離開,而是依舊留下等著觀察後續的情況,免得病情再反複。


  也是因為這樣,陳阿姨把老陳好一頓數落,埋怨要不是因為他沒把酒窖的燈修好,向南依也不至於變成這樣。


  可所謂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她原本是在責怪老陳,卻反而讓旁邊的許妍姍臉色一僵。


  是她讓向南依去的酒窖,否則的話,也不會鬧出後續這麽多的麻煩事來。


  不過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了,顧安塵根本就不會聽她解釋。


  微皺著眉,許妍姍不禁輕歎了口氣。


  一直折騰到淩晨兩點多,向南依的體溫才算暫時穩定了下來。


  顧安塵一直沉著臉在旁邊守著,感覺到她掌心的溫度漸漸降了下來,這顆心才算是落了地。


  終於將注意力暫時從向南依身上移開時,他才發現原來顧老爺子和顧青梧他們一直待在臥室裏,並沒有離開。


  掃了一眼牆上的掛鍾,俊眉隨之一皺,“很晚了,爺爺回去休息吧,小依應該沒什麽事了。”


  “唉……丫頭體質差,明兒讓你陳阿姨多做點好吃的補一補……”


  “讓您擔心了。”


  揮了揮手,顧老爺子慢悠悠的走了出去,“好好陪著丫頭吧!”


  顧青梧隨著他往外走,餘光瞥見許妍姍猶猶豫豫的走到了顧安塵麵前,“我來照顧南依吧,怎麽說我都有責任。”


  “不用。”


  “你自己的病還沒好呢,萬一變得更嚴重了,南依不是更沒人照顧了嗎?”


  清冷的眸光掃過她,顧安塵的聲音愈見寒冽,“出去。”


  他今天心情很不好,到目前為止,已經沒什麽耐心去應付她了。


  “安塵……”


  “滾!”


  冷酷至極的一個字,徹底令許妍姍咽下了所有尚未出口的話,眼圈紅紅的跑出了臥室。


  這樣盛怒之下的顧安塵,讓她感到無比的陌生和恐懼。


  一直以來在她的印象中,他或是淡漠疏離、或是清雅高貴,哪怕是麵對再討厭的人,他也極少顯露出自己最真實的情緒,而是隻會用那種清冷的眼神望著你,淡漠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高傲,讓人清楚的感受到彼此之間的差距。


  但是今晚,他居然用那樣厭惡的語氣讓她滾,是真的那麽討厭她嗎?

  眼見許妍姍擦著眼淚跑回了自己的房間,顧鶴鳴眸色沉沉的看著沒有說話,而後轉頭掃了顧青梧一眼。


  後者會意,朝著旁邊的許斌無奈笑道,“安塵這孩子也真是的,都這麽大的人了,一著急起來說話也沒個分寸。”


  “少爺是關心則亂,可以理解。”


  “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我去看看妍姍。”


  “不用看,她又不是小孩子。”許斌漫不經心的笑道,似乎並沒有把這件小插曲放在心上,“您和老爺子也都早點睡吧,都這個時候了,估計小依小姐應該沒什麽大問題了。”


  “嗯。”


  話落,幾人各自散去,別墅再次恢複了寧靜。


  *

  向南依的大腦漸漸恢複清明的時候,已經是差不多一個小時以後的事情了。


  開始的時候,她覺得身子一陣陣的發冷,然後就被擁進了一個溫暖的懷裏。


  後來,耳邊隱約傳來了低低的交談聲,她掙紮著想要睜開眼睛,卻隻是朦朦朧朧的看到了臥室中晃動的人影。


  手背傳來刺痛的感覺,冰涼的液體刺激著手臂,讓她不舒服的皺起眉頭。


  下一秒,手就被包覆進了溫熱的掌心裏。


  迷迷糊糊之際,她忽然想起了爸爸,想到他曾經問過她,最想畫一幅什麽樣的圖畫。


  她當時說,她想擦去一切不幸,想在大地上畫滿窗子,讓所有害怕黑暗的眼睛都習慣光明……


  但如果現在他再問她同樣的問題,她想她會給出另外一個回答。


  比如,她會畫一雙眼眸,像夜空中明亮的月華,映在沉默的星空上。


  緩緩的睜開眼睛,向南依的目光落在窗簾的縫隙上,剛好有窗外的月光滲漏進來。


  而月光之下,是顧安塵關切的一雙眼。


  “小一,感覺怎麽樣,還難受嗎?”他有些焦急的問著,溫熱的手掌貼在了她的額頭上,確定溫度沒有再升高,緊皺的眉頭才稍稍舒展。


  “我……”


  才一開口,向南依就覺得喉嚨有些發緊。


  見狀,顧安塵體貼的端過旁邊的溫水喂給她,“先喝點水,有什麽話我們明天再說。”


  隻要確定她沒有不舒服就好,至於別的,他現在都不關心。


  她聽話的點了點頭,但卻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溫軟的指腹劃過他的掌心,一筆一劃的寫下了她的所思所想。


  你曾踏月而來,


  隻因我在暗中;


  夜風拂發,


  月光衣我以華裳……


  猛地握住了她的手,顧安塵凝望著她波光閃動的明眸,一字一句的對她說,“不管小一在什麽地方,我都會找到你的。”


  然後,看著她笑、看著她甜甜的睡覺。


  記憶的梗上,誰都有兩三朵娉婷,披著情緒的花。


  但是沒關係,因為他會陪著她。


  不會像她以前擔心的那樣,讓她像落葉一樣,任由風雨吹打,到處飄零,或流雲一朵,無依無靠的懸浮在空中。


  她忽然彎唇笑了,眼睛再次沉沉的閉上。


  軟糯的聲音輕柔的在夜裏響起,一下一下的印在了他的記憶中。


  “顧安塵……你是最後的玫瑰……”


  而她……


  是絕望者、是沒有回聲的話語、是一個一無所有的人。


  最後的纜索,他牽係著她最後的渴望。


  他,是她荒蕪的地上,最後的一朵玫瑰。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更像是她夢中的囈語,但顧安塵聽懂了,他伸手撫過她微潤的眼角,聲線溫柔,“小一,我是最後,更是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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