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粉婆
“不,你不適合做渡陰人。”
一反常態,賤骨頭居然拒絕了。
他反複擦拭著丁安母親的靈位,說道。
我不理解,一開始他一直想讓我當這個渡陰人,現在為什麽卻不同意了。
“為什麽?”
我問道。
賤骨頭指著祠堂裏上千個靈位,說道:“你現在知道你走不出九陽村了,所以,你隻是想保命而已。”
心髒不爭氣地跳了一下,賤骨頭說的對,我隻是想保命。
九陽村裏到底有什麽秘密,我不知道,但是這麽多的事情綜合起來,我似乎已經開始相信賤骨頭說的話了,隻要重新回來的人,一個人都出不去。
並不是因為丁安的母親死了,而是那雙眼睛,那雙一動不動盯著我看的眼睛,雖然瞳孔已經渙散了,可是我依然能感覺到,丁安母親那雙眼睛看著我們的時候,流露出的是憐憫,是不舍。
我自然不會放棄這次機會,突然,安靜的村子裏,再次傳來了一個女人嘶吼的聲音。
那叫聲,很淒慘,很空靈,在九陽村裏慢慢回蕩著。
風突然就起了,整個村子安靜了下來,似乎隻有那呼嘯的風聲。
賤骨頭歎了一口氣,說道:“撐不住了,真的撐不住了……”
說完,他背上了那個他常用的背包,就出了祠堂。
這是我唯一的機會了,我自然不會放棄,我跟在賤骨頭的後麵,也跟了過去。
賤骨頭知道我跟著他,並沒有攆我走。
出事的是小二狗家。
小二狗年紀比我大上幾歲,我讀初中的時候,他父母就死了,後來就在家種地,娶了村東邊的阿嬌為妻,兩個人男耕女織,日子倒也過得可以。
此時,在小二狗家的炕上,阿嬌就躺在床上,她的臉上血肉模糊,那張臉已經沒有了。
昏暗的燈光下,阿嬌的嘴唇還在顫抖,臉上沒有了皮膚之後,那血絲,從肉裏麵一點一點滲出來,看起來很恐怖。
阿嬌的眼睛,盯著屋頂看著,好像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一樣。
眼神裏麵,寫滿的都是恐懼。
我好奇地抬起頭。
賤骨頭一隻手放在了我的頭上,喊了一聲:“不要抬頭看……”
哪裏還來得及,我已經抬起頭了。
我看到了這輩子對我來說,最毛骨悚然的一件事。
一個老奶奶,坐在橫梁上,晃著她的小腳,腳上穿著一雙紅色的繡花鞋,她的手裏,拿著阿嬌的那張臉,然後慢慢貼在了自己的臉上。
就那麽一瞬間,那個老奶奶,馬上變成了阿嬌的模樣,不管是皮膚,還是身段,都變得年輕了。
她看到自己變年輕了,開始咯咯笑了起來,就好像做了很開心的事情一樣。
是那天在村道上看到的老奶奶,那個拿著小翠臉皮的老奶奶。
賤骨頭把我的頭使勁按了下來,說道:“你已經看到過兩次了,再看到一次,你就完蛋了。”
一身的冷汗。
我明明知道,就在我的頭頂懸著一個鬼魅一樣的東西,我很想抬頭看著她,這樣我才能知道,她不會朝著我撲過來,可是我卻不能看她。
那種感覺,就好像有個人一直躲在暗處看著我一樣。
此時的阿嬌,身體抽搐了好幾下,顯然是支撐不住了。
然後她張開嘴巴,支吾了兩聲,就斷氣了。
斷氣之前,我看到了她的眼睛,跟丁安母親死之前的眼神一樣,一樣是憐憫,是不舍。
牆角,小二狗在瑟瑟發抖,渾身顫栗,我們進來之後,他就一直縮在牆角,用手抱著自己的膝蓋,一動也不敢動,盡管自己的妻子就在眼前慢慢死去。
賤骨頭拿出了一個黑色的袋子,將阿嬌裝了進來,走到小二狗的身邊拍了拍,說道:“別抬頭,安心睡覺,阿嬌我來幫你處理了。”
說完,把那個裝著阿嬌屍體的袋子抬了起來,放在我的肩膀上。
那袋子一上了我的身體,我渾身抽搐起來,袋子就滑了下去,幸好被賤骨頭托住了。
“我……”
還沒說話。
賤骨頭說道:“你什麽你,你不是想做渡陰人嘛,這是基本功,屍體都不敢扛,當什麽渡陰人。”
無話可說。
跟在賤骨頭的後麵。
我的手輕輕扶著那個黑色的袋子,我不敢用力,生怕我一用力,阿嬌就會蹦出來一樣。
人家說,死人的身體會更重一些,那也是扯淡,反正我扛著阿嬌,沒有那種感覺。
我們兩個,一直走到了黃河的邊上。
賤骨頭走得很慢,似乎需要走一步停三步的感覺,我知道他的腿腳不好,也沒有抱怨。
到了黃河邊上,我把阿嬌的屍體從身上放下來,剛準備扔下去,被賤骨頭攔住了。
他說道:“時辰還沒到,等一等。”
時辰?
還要什麽時辰?
我看了看手表,晚上的11點多。
剩下來的時間,我們兩個就守著那個黑色的袋子,坐在黃河邊上。
小時候,我很喜歡來黃河邊上玩,看著下麵滾滾的黃河水,心情就很開闊,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現在腳下的黃河水卻在咆哮著,好像一個長著血盆大口的猛獸一樣,等待著我的喂食。
眼看著快到十二點了。
賤骨頭從地上爬了起來,這時候,突然又起風了。
剛剛明明已經停下來的風,突然呼嘯起來,那風鑽進我的脖子裏麵,我感覺涼涼的,就好像那天晚上在村道上,看著那個老奶奶的時候,感覺是一樣的。
正好十二點的時候,黃河水咆哮得更加厲害了,賤骨頭嘴裏念念有詞,說了一大堆,我也沒聽明白,然後看著他把裝阿嬌的袋子解開,然後從河邊上推了下去。
就在阿嬌噗通一聲掉進黃河的時候。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風停了,那黃河的咆哮聲,似乎也小了很多,河水慢慢安靜了下來。
“你聽過白粉婆的傳說嗎?”
賤骨頭突然問道。
我楞了一下,沒反應過來,想了想,說道:“你說的是日本神話故事裏麵的那個白粉婆嗎?”
賤骨頭點點頭,說道:“是一個故事,卻不是日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