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伍的第一朵桃花

  夢後樓台高鎖，酒醒簾幕低垂。


  去年春恨卻來時，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頻初見，兩重心字羅衣。


  琵琶弦上說相思，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小伍坐在程彧身旁，仰著頭看天上的飛鳥、看天上的流雲、看天上的……一切，發呆。


  她的心下此刻仍舊沒有十分穩妥，她在想著方才發生的那些事，在想方才聽到的那些話。


  臨離開刑府的時候，雲弋陽用一個劍纓大小的葫蘆將若雨收了起來。


  小伍指了指躺在地上仍舊昏迷不醒的宋亦白問道，“那她怎麽辦？”


  雲弋陽瞥著宋亦白，撇嘴道，“這樣倒很好，醒了又要念叨個沒完了。”


  他雖這樣說著，仍舊是蹲下了身子，一隻手在宋亦白的胳膊上點點掐掐了一通，隨即站起身來，眉宇間籠了些薄霧。


  “你跟程彧先去軒明閣，我得帶她先去個地方。耽擱久了，這姑娘怕就真去投胎了。”雲弋陽對小伍說道。


  聽到“投胎”兩個字，小伍的眉梢不禁皺了皺，“這般嚴重！那她現在……”


  小伍瞧著宋亦白白得像紙一般的小臉，見她眉頭深鎖，雙唇緊閉，整個身子也是硬邦邦繃得很緊。想必，定是被什麽恐怖的夢糾纏住了。


  “她先前說，她來到這裏之前曾遭遇了一場災難，恐怕，她此刻正在重複著那個遭遇吧。”小伍語帶憐惜，有些不忍。


  “不僅僅是重複，是反複。”雲弋陽說到這一句，已然將宋亦白抱起，背在了身上。


  他右手食指在自己身上一繞，宋亦白便服服帖帖的靠在了他的背上，似乎很牢固的樣子。


  這個動作讓小伍想到了自己還很小的時候，每每走不動路，就蹲在地上耍賴。雲弋陽便會將她輕輕一提就背到了背上。


  之後，他便會用右手食指在自己身上那麽一繞，小伍的後背就仿佛多了一條背帶，讓她能夠緊緊靠著雲弋陽，穩固又舒服。


  “師父……”


  想想，這還是雲弋陽第一次與小伍分開行動。


  好幾百年了。


  幾百年間，他們兩個人分開的時間最多不超過兩天，最遠的距離不超過一座城市，不超過你知道我去哪，我知道你在哪。


  可這次，雲弋陽並沒有告訴小伍他要去哪，也完全沒有要告訴小伍的意思。


  前一眼，雲弋陽還在眼前，隻眨一下眼的功夫，他就已經背著宋亦白向前走了幾步，空留一個背影給小伍。


  好奇怪。從前，她還深深地期望過什麽時候這個粘人的笨蛋師父會消失一段時間，讓她得個片刻空閑。可到如今，她竟有些不放心他。


  他不會去找魔君單挑吧……


  “要小……”


  小伍本來想說的是，“要小心啊。”可這話還未說完，就撞上雲弋陽倏地轉過身來。


  他本要說什麽，看見小伍要說話，便停了住。用詢問的眼神看著小伍。


  小伍被他這麽一看，原本不明朗的心情忽而淡了淡，她搖了搖頭，示意雲弋陽先說。


  雲弋陽眨了眨眼，忽而看向一旁的程彧，“你這個人忽然出現，深藏不漏，又一直跟著小伍，定有企圖。說，你到底意欲何為？”


  雲弋陽很嚴肅。


  這樣的嚴肅，與他麵對妖怪時候的嚴肅完全不同。


  若說像是什麽樣的嚴肅的話……


  “企圖？”麵對雲弋陽神經質的突然發問，程彧笑得很淡定，卻很燦爛。


  那笑容就好似夏天的一陣風吹過一片綠地，花花草草隨之輕輕搖蕩，漾起一陣陣沁人的芳香。


  程彧抿起嘴，罷了，笑意更盛，“如果這算企圖的話，那麽真的有一個。”


  他話說到這兒，轉而看向小伍。


  這個燦爛的眼神，叫小伍有些招架不住……


  “我喜歡她。打第一眼看見，就喜歡。”


  程彧的這句話簡直就是一道晴天霹靂。哢嚓一下劈中了小伍這棵幾百年都未開過一朵桃花的老鐵樹。


  等等，其實這樣形容小伍多少有些有失公平。


  想想，自五歲就跟著雲弋陽在山溝溝裏捉野雞、采蘑菇、摘果子、偷菜的小伍，就好像一棵種在世外桃源的桃樹。


  那裏沒有別的風景，也沒有別的人。


  有的，隻是孤芳自賞而已。


  如今這一道雷力道未免有些忒大了，直叫小伍麵紅心跳，直想找個洞穴什麽的鑽進去獨自靜靜……


  而一旁引出程彧這句表白的雲弋陽多少有些煞風景。


  他麵上表情依舊陰沉，陰沉的有些高深莫測。他對程彧幹淨利落的說道，“我不同意。”


  雲弋陽眸光一轉看向小伍，“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話罷，他旋過身去，匆匆幾步就消失在了程彧跟小伍的視野裏。


  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小伍琢摸著這句話，覺得似乎哪裏有問題……即便不等他回來，也不能怎麽樣不是麽……


  想了想，小伍的臉又紅了紅，紅得不敢抬起頭來去看程彧。


  “哈哈，老大雖是你的師父，倒更像是你的父親。”程彧在一旁笑道。


  父親……？

  對了，雲弋陽方才的嚴肅，正是父親麵對女婿的嚴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