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相思
當晚,文崢出乎意料的失眠了。
今日本是很圓滿的。他得一知己又暢快淋漓的彈了會兒曲子,已經是這將將二十年人生中難得快樂的一天,明明應該很愉快的進入夢鄉,好好地睡上一覺,或許還能再續今夜沒有盡興的邀約。
可他卻偏偏就失了眠。
一旦閉上雙眼,她的麵容就會出現在眼前。
她望向自己含情脈脈的明眸,噙笑的唇角,仿若讀得懂自己的想法,似乎能夠包容自己的所有不是。
想起,她對自己說“等公子哪日再來”。
她一定明白自己的難處,她沒有強留,沒有不悅,甚至沒有說上一句失禮的話。她就那樣恭恭敬敬的站在那裏,目送自己離開。
文崢歎了口氣,又翻了個身。
她這樣好的女子怎會去了那樣的地方安身?她定是哪個落魄了的大戶人家的女兒,不得不找處地方安生。一定是這樣,若不是,她哪裏能這般熟悉音律。
文崢一路向著自己能夠接受的方向腦補,至此更是對這個名喚水雲煙的風塵女子憑添了一份憐惜。
也不知自己今天這樣走的匆匆,她會不會有些許落寞。
想到這裏,文崢不由自主的又皺了皺眉。
沒有多久就要科考了,今年是文崢第一次參加考試,文老爺自是十分重視的,平時對他的出行都管得很嚴。不曉得,下次要找個什麽機會才能與她見上一麵。
文崢本就是個寡言的人,自那天以後更是寡言。但另一方麵,他又常常毫無緣由的兀自發笑。執起筷子夾上一口菜,不曉得想起什麽就兀自笑笑,擾得一旁的母親一臉擔憂;拿起書卷,沒有讀上幾行就又兀自笑笑,眉間眼底溢滿了歡喜;甚至是早上起床的時候,甫一睜眼就對這個世界笑笑,滿滿的好心情。
文母見文崢這一會兒笑一會兒沉默的,有些擔憂,但又問不出文崢有什麽不對。
但自小陪在文崢身邊的隨從文安卻明白他家公子這是害了相思病了。
“公子,前些日子夫人問過我你最近為何這般不尋常。”某日,瞅個沒人的機會,文安實在是忍不住了,對文崢說道。
“嗯?我……不尋常?這說的什麽話?”文崢蹙眉,斜睨文安,對他這直白的話甚為不悅。
文安見文崢作勢要生氣,頗有些無奈的使勁兒點頭道,“那自然是很不尋常了!就公子你自己不知!整個文家都看出來了!”
“胡說!”文崢嘴上雖這麽說,然他已然明白了文安這話裏的意思。
略略回想,自己近些日子確是與以往大不相同,但也無外乎就是心情較之以往要舒暢了許多。這不同裏全是因為念著一個朋友,也沒有到文安說的那個地步吧。
“我不過是想著要如何去見一個朋友而已。”文崢見文安在一邊直撇嘴,解釋道。
“嘿,一個朋友而已!公子啊,我自小跟著您,怎會不了解您。我今天跟您說這個,也不是為了給誰套話,全是因為我看您這樣我心疼您啊。”文安說這些話的時候,右手在左手掌心使勁兒拍了拍,瞧著真是有些急了。
文崢聽了文安這話,方才舒緩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他偏頭不去看文安,回道“我好得狠,何須心疼。”
文安見文崢這般固執,認為他內心定是有著一份掙紮,所以不承認自己對水雲煙的感情。
他文家是這洛城中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而他文崢是這文家唯一的繼承人,暫不提文老爺對文崢寄予了多大的希望,就論文家的地位來說,文崢也斷然是不能與這風月場的女子有任何牽連,至少是在明麵上不能有任何瓜葛。
這個世上有太多事不能隨心所願,船到橋頭自然直在很多場合都無法實現,通常都變成了不撞南牆不回頭。
這又是何苦。
不若就在剛有苗頭的時候就掐死的好。
文安雖對文崢很是了解,但在這個問題上,他卻沒能完全窺探到文崢的心理,隻了解了其中一小部分而已。
其實,彼時的文崢還沒有真真切切的了解到他對水雲煙的感情到底是哪一種,已經到了什麽地步,直到幾天後文老爺的壽宴上,他再一次見到了水雲煙。
文崢怎麽都不會想到自己這麽快就又能見到自己近些日子近乎朝思暮想的人。
直至再一次見到她,見到她早已複刻在自己腦海中的容顏和身姿,文崢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對她的思念竟是這般的濃烈。
她是當晚獻舞的舞女之一,雖是之一,但在文崢眼中,她是那麽的獨一無二。雖是與別的舞女都穿著一樣的衣飾、梳著一樣的發髻,但她仿若比旁人美上百倍,叫他的視線從未曾從她的身上移開過。
她在月下偏偏起舞,飄若驚鴻,婉若遊龍,就好似月宮裏飛身而下的仙子。
文崢瞧著瞧著,心底竟莫名騰起一絲醋意,若她今晚隻是為他一人而舞,那該多好。
再一晃眼間,舞不知何時已經結束,舞女們步履匆匆離了場。
文崢慌忙找尋水雲煙的身影,可一時間竟是沒有尋到。
文崢心裏陡然升起一絲慌張,這是再見到水雲煙的一次極好的機會,若是錯過了,就不知何時能再見了。
他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準備追去,但見文老爺和文母均向他投來詢問的眼神,故而隻留了句“那邊有個久違的朋友,我去看看”就離席向那早已離場的舞女追了去。
那群女子仿若煙霞般,隻倏地一下,就消散的不知蹤影了。
一路追尋,不知不覺已經走出了人群,遠離了喧嘩。
才發覺今夜的的月同那日初見時一般嫻靜、柔和、溫暖。
文崢仰頭望著這一輪將滿的月,心中不覺有些迷茫。不由自主的將右手舉起,伸向月亮的方向。
月宮清冷,若能有一人作伴,該有多好。
此時,一隻微涼的手悄然握上了文崢伸出去的那隻手。
同時,一聲清脆柔和的笑聲打耳畔傳來,“嗬,感受到月宮那裏的涼意了嗎?”
“噢?”文崢偏頭,正看見是水雲煙站在自己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