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過河
踏入林中數十步,周圍的環境頓時與方才完全不同,高大的樹木將天空幾乎完全遮住,陽光隻能勉強擠進一點來,在林間的陰暗潮濕的地麵上留下金色的斑點。
“這段路確實不太好走。”被樹根絆了十一次的梅樹聲,又一腳踩在長滿青苔的圓石上,差點崴到腳,為保持平衡,又撞在身邊的白墨心身上,最後被沙影扶住才沒摔在地上。
樹後傳來女子的輕笑:“不好走的還在前麵呢。”
衣帶當風,一團紅色身影飄飄在樹枝之上點了幾點,便消失在林間。
“好厲害的輕功。她是誰?”梅樹聲看得眼睛發直。
白墨心讚歎道:“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
在他們身後,沙影一左一右搭住二人肩膀:“不如,您二位給我點錢,我追上她,問問姓名住址父母家世,方便兩位上門提親?”
“還在考試,這樣不好,稍後再問也不遲。”白墨心搖頭。
前方水聲轟然,還沒走到近前,臉上就凝了一層薄薄的水汽,現向前,是一條河,水勢湍急,狂奔著向下流衝去,不遠處的空中騰著白色的霧,甚至還有半掛彩虹斜吊在水麵上。
河水清澈見底,估摸著最深到腰,梅樹聲卷起褲腳,作勢就要伸腳下水,被沙影眼疾手快,一把抓回來。
“你幹嘛?”梅樹聲沒站穩,差點摔在地上,大怒。
沙影沒回答,指了一塊石頭:“能抱起來嗎?”
磨盤大的石頭,梅樹聲搓了搓雙手,紮緊腰帶,雙腿紮穩馬步,左右手抱住,大喝一聲:“起!”
紋絲不動,氣氛有點尷尬。
梅樹聲清了清嗓子:“我,我早上出來的早,現在有點餓。”
剛剛進入這個身體兩天,沙影還沒有很好的學會如何調用身體的肌肉記憶,去做複雜的操作,但是使用體力卻不需要任何技巧。
“撲通。”石頭被沙影舉起,拋進河中。
還沒有來得及沉底,已經被水流衝走,在彩虹的盡頭,發出從高空落入水中的聲音。
“前麵是瀑布,聽起來有三十米,哦不,十丈高。你有把握自己不是下一塊石頭?”沙影看著他。
在殘酷的事實麵前,梅樹聲悻悻道:“不然怎麽辦?造座橋?”
沙影抬頭環顧四周的樹木:“兄弟,你看看這河麵,再看看這些樹的高度,你猜,夠不夠長?”
隻要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樹的高度最多到河中心。
“你們讓開,是我展現真正實力的時候了。”梅樹聲傲然將站在樹樁上的沙影推了一把,沙影一動不動,梅樹聲被反作用力震得倒退了三步。
沙影從樹樁上跳下來:“你要用這塊地方跟我說不就好了。”
梅樹聲用盡他全身的力量凶惡的瞪著沙影。
沙影知道擋人裝逼,如同殺人全家,再加上他真的很好奇,剛剛梅樹聲說的真正實力是什麽,他馬上熱情似火的替梅樹聲接過拎手中的包袱:“是要用這個吧?我幫你拿。”
打開包袱,是文房四寶。
“你去給我打水。”梅樹聲昂首挺胸,看著沙影。
水來了,又要沙影磨墨,沙影蹲在樹樁邊上,拿著墨塊在硯台上瘋狂的繞圈圈。
心疼的梅樹聲大叫:“別糟踐好東西了,快住手!”
對“真正實力”也同樣充滿好奇的白墨心毅然接下重任,手上力道不輕不重,研出的墨汁不濃不淡。
一切都準備好了,梅樹聲堅持要找鎮紙,必須要四塊,幹淨、大小均一。
林子裏的石頭大小不等,還長滿了青苔,沾滿泥土。
沙影的耐性已經用光,他有理由相信,梅樹聲隻是想在被淘汰前體驗一下貴妃捧硯力士脫靴的爽感。
毫無大局觀,這種人,還是離遠一點好,免得被這炮灰氣質傳染。
沙影站起身,不再搭理梅樹聲,他判斷了一下跳到對岸的可能性。
百分之百可以成功。
他向前幾步,白墨心忽然拉住他:“沙兄,你說過,一起走。”
也是,最早發起邀請的人是自己,這會兒不聲不響就要拆夥,確實有那麽一點可恥。
此時雲墨走過來,手裏拿著四塊銀元寶,反射著河麵上的光,越發的閃亮。
“我家公子說,也許這四塊鎮紙可以符合要求。”雲墨將四塊銀元寶分別壓在宣紙的四角。
“嗯,不愧是杜公子,連銀子都比別人家的亮。”梅樹聲右手提筆,略一思忖,揮毫潑墨。
沙影、白墨心、杜書彥和雲墨站在他的麵前圍觀,幾筆之後,他們的臉上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不用尺,能畫出小臂長的直線。
熟練的透視技法,精細的細節描繪,連榫頭接續的方式都畫了出來。
不多時,一座簡約風格的木製橋梁設計圖便已繪製完成。
“怎麽樣?”梅樹聲最後一筆畫完,將右手高高抬起,傲然看著四人。
白墨心摸摸鼻子:“畫得不錯。”
杜書彥點頭:“好看。”
沙影則拿起紙,腦中對這個世界又產生了懷疑,難道,這是神筆馬良的世界?畫下來就能成真?
“這個,怎麽用?迎風一抖就行,還是要扔到水裏?”沙影認真的問道。
梅樹聲看著他的表情像看傻子:“說什麽呢?照著做啊!”
他驕傲的聲音在林間發出陣陣回響:照著做啊……
做啊……
大家陷入沉默,梅樹聲半張著嘴:“不是吧,沒人會?”
“你會嗎?”沙影問道。
梅樹聲再一次昂起頭:“不會!”
眾人被他明明不會,卻無比驕傲的模樣再次震得說不出話來。
“哎,你們要講道理的,畫出宮殿設計草圖的人,要親自去搬磚嗎?照我的設計圖做,保準沒錯。”
“圖畫得不錯,但是在這裏不適用。急流會把橋墩衝散。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張圖是取自於乾州富隆河上的一座木橋,但是那座橋所在的河麵寬度,比這裏要窄很多。”
杜書彥溫和的對他說道。
現在換成梅樹聲對杜書彥歎為觀止:“杜公子果然博聞強記,學富五車,如何連建在那樣偏僻之地的小橋都知道,我若非從書上看見,根本就不知道還有這樣精巧的設計。”
“梅兄所言之書,莫非是《盛世風物通考》?”
“正是,杜公子也看過?”
一旁的雲墨接話道:“那書就是我們公子寫的。”
“是……是杜公子寫的?”
不僅梅樹聲驚訝,連沙影也有些意外,他以為那本書是杜書彥買來的,因此上麵才會有批注,沒想到竟然是他自己寫的。
“書上隻寫是翰林院編纂,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那是翰林院那幫老頭子想沾光,讓我家公子一個人出去采風,風吹日曬的,他們在家裏躲清閑。”雲墨恨恨。
杜書彥不以為意:“老先生們豈是你能評價的,休要再說這些。”
“杜公子竟然不帶隨從?”
“就帶了我一個,一路上那艱難險阻的,說出來你們都不敢相信……”雲墨還想再說,被杜書彥止住:“想辦法過河要緊。”
沙影從地上拿起梅樹聲剛剛放下的繩子。
繩子很結實,應該可以經得起一個人的重量,看長度也夠。
沙影揮揮手,示意大家靠過來:“在這裏找個地方紮繩子,我躍到河對岸,把另一頭係上,你們順著繩索爬過來,如何?”
白墨心首先點點頭,表示沒有問題。
梅樹聲犯難,他看了一眼杜書彥和雲墨:“你們怎麽樣?”
“你管人家做什麽,人家是武林高手,你是嗎?”沙影已經在樹上打了一個魯班結,催促道。
杜書彥笑道:“杜某一向身體病弱,京中人盡皆知,不知沙兄何出此言?”
“就兩個人往窮鄉僻壤跑,還曾入亂軍陣中,如果不是武林高手,怎麽能活得下去?”
《盛世風物通考》中有一段,明確記錄了兩個部落之間的戰爭,描寫非常詳細,如果不是離戰場很近的地方,根本就無法觀察到。
“哪裏哪裏,不過是藏在草叢裏,他們沒有發現罷了。”杜書彥徐徐輕晃手中折扇。
沙影“哦”了一聲,拿著繩子向河邊走,忽然,他頭也不回,指尖彈出如水滴大小的一塊濕泥,徑直向杜書彥的胸口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