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場考試
通過身份驗證的人起碼有幾百人,黑壓壓的站了一大片。
立風堂的管事人叫掌書,已是皓首白須,皮肉已經鬆弛,看著起碼有七十多了,氣勢依舊如同一把出鞘利劍,昂然向天。
他身後站著一位英氣逼人的女子,一身戎裝難掩其曼妙玲瓏的曲線。
“老頭子看著挺精神,得有七十了吧?”有人竊竊私語。
“什麽七十,他是參加最後一次與平夏大規模戰爭的將軍!”
與平夏的最後一次戰爭,正是在七十年前,當時的將軍正是被稱為軍事天才的小將軍,二十歲的風天翔。
當年那個隻率百人,奔襲千裏,劍指平夏汗王帳,立下不朽功勳的少年英雄,如今已是耄耋之年,依稀可見當年風采。
風天翔雙手手掌向下壓,那是一個噤聲的手勢,場中頓時安靜下來。
“歡迎各位參加立風堂的入學選拔,這是立風堂第一次的選拔活動,聖上與皇後娘娘皆十分關注。武者,乃是國之利刃,希望你們能不負少年,為國效力。”
簡短的發言結束後,馬上就開始考試。
第一輪是文試,簡單易懂,不過是從兵法書中拿出一些句子,提問這樣操作的用意。
比如:誑也,非誑也,實其所誑也。少陰,太陰,太陽。
沙影做為一個有出息的軍事策略遊戲的資深玩家,怎麽會不知道。
他還知道朝貢是結盟的高級形式。
但是!
這個世界裏的字用的是繁體,沙影可以讀,但是寫不了。
立風堂文科考試的方法也與別處不同,沒有固定的書桌,想在哪兒寫就在哪兒寫,想掛在樹上,趴在人身上,湊在人身邊,都沒有問題。
方才那個站在風天翔身後英氣逼人的女子剛剛宣布了考場紀律:
第一,被巡場官抓到,馬上驅逐。
第二,每個人可以用任何手段防止別人抄自己。
巡場官人數並不多,就是有些神出鬼沒。
最重要的是後麵那一點,一共就隻錄取一百人,現在有這麽多活人在這裏,會做的人肯定捂得嚴嚴實實。
杜書彥身旁有一個書童,端王爺身邊有一個侍衛,其餘的大戶人家,也都多多少少有些伺候的人。
考試開始,會寫和不會寫的人,頓時涇渭分明。
杜書彥隻略略想了想,便提筆,很快就寫了半張紙。
端王爺坐在侍衛準備好的小帳中,喝茶看風景。而侍衛陸玄川已經不知蹤影。
其他人有被巡場官當場拿下的,也有因為偷看而打起來的。
場中一片熱鬧。
沙影蹲在樹上,從懷裏掏出一個地瓜,默默的啃著,任由下麵的人亂哄哄的打成一片。
通過觀察,沙影看出絕大多數人,根本就不知道答案是什麽,有人隻是抱著“卷子不能空著”的美好夢想,胡亂寫些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意思的東西往上填。
“正確答案都沒找著,都不知道在忙什麽。”沙影將吃剩的地瓜根隨手一扔。
“哎喲!!”樹後傳來驚呼。
高空拋物砸到人!亂扔垃圾被發現!
沙影跳下樹,循聲走去,發現是梅樹聲與另一個書生模樣的男人,梅樹聲瑟瑟發抖的看著一步步逼近的沙影:“你你你,你要幹什麽?”
沙影的眼睛掃了一眼梅樹聲,又掃了一眼書生:“剛才,誰叫的?”
書生小小聲的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
沙影嘴角繃緊,眼睛直直的盯著書生。
梅樹聲幾乎把自己縮成個球,以手遮眼,仿佛怕被血濺了一臉。
沙影一個九十度大鞠躬:“對不起,我沒注意下麵有人。”
書生從容的點點頭:“無妨無妨,不知者不怪。”
多麽和諧的對話,簡直可以入選《標準中原語初級第一冊》的第一課。
“咦,梅兄,你為何發抖啊?”書生不解。
“剛剛起風了,有點冷。”梅樹聲聽著兩人友好對答,內心是絕望的。
沙影客氣的問道:“這位兄台如何稱呼?”
“小生白墨心。”
“好名字!”沙影出於禮貌讚揚了一下。
“那麽,尊駕如何稱呼?”
“我叫沙影。”
白墨心微微昂首:“沙暖睡鴛鴦,月移花影約重來,尊駕溫和謙雅,果然人如其名。”
“謬讚,謬讚。”沙影學著電視劇裏的人長長一揖,“言歸正傳,兩位為何躲在這裏?”
白墨心長歎一聲:“世道艱難,我與梅兄的衣衫皆隻有這麽一套,若是外麵那些同年打架的時候一不小心濺了我二人一身血,豈不是三年都沒得換?”
“所以,這些題,你們到底會不會做?”沙影問道。
白墨心的腦袋從左往右擺,梅樹聲的腦袋從右往左擺。
“沒事,我會。”沙影壓低聲音。
白墨心懷疑的看著他手中空白的卷子:“那麽,沙兄為什麽不寫?”
“這不,你也看到了,寫出來就意味著危險,會有人過來抄,要是打不過他們,豈不就被抄了去,本來就隻要一百人,差不多六個人裏取一個,競爭很激烈啊。”
沙影意味深長的看了兩人一眼:“何況來參加的人裏,有不少是高門大戶人家的子弟,家裏本來就有人在朝為官的不在少數,你是讓他們抄好呢,還是不讓他們抄好呢?”
聽起來非常有道理,白墨心與梅樹聲互看一眼,異口同聲:“那你說怎麽辦?”
“剛開始的時候,你們倆探頭探腦想抄別人,然後被人趕開,還被人嘲笑的事,我都看見了。”
梅樹聲漲紅了臉:“我我我……”
“噓,幹得漂亮!現在全場的人都知道你們不會做。”沙影擠眉弄眼。
人們在忙著互撕,偶爾有人得空看一眼旁邊的小樹叢裏,站著一個吊兒郎當的人,斜倚著樹杆,嘴裏仿佛嚼著什麽,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場中正在奮筆疾書的人,偶爾大聲嚷嚷一句:“寫那麽快,你到底會不會啊?”
“不會,瞎寫。”
在他的背後,梅樹聲與白墨心兩人奮筆疾書,他們的耳中傳來沙影報來的答案。
“王爺,屬下看見,有兩人蹲在草叢裏寫字。”陸玄川報告。
端王眯著眼睛,望向草叢深處:“讓本王看看,哦,就是那倆剛才準備去抄杜書彥,然後被打回來的人啊,不用管他們,他們肯定不會。對了,讓你去抄杜書彥的,怎麽樣了?”
“已經抄完,請王爺過目。”
端王接過墨跡滿滿的卷子,滿意的看著卷子上的李熾二字,隨手把自己空白的卷子扔給陸玄川:“快把你自己的寫了。”
“遵命。”
·
“寫完了。”梅樹聲長籲一口氣。
“行,再幫我寫一份。”沙影對著自己空白的卷子努努嘴。
“字跡一樣,會不會被判作弊?”梅樹聲陷入深思。
白墨心接過紙:“不打緊,我左手也能寫字。”
說著,當真左手提筆,揮毫寫字。
此時場中剩下的人還有五百多,眼看著用於計時的香柱越來越短,實在找不著抄的人,也沒有了辦法,隻得胡寫一通交上去。
“時間到,交卷!”監考官一聲令下,大家都拖著沉重的腳步上前交卷,隻有白墨心還在奮筆疾書。
“那個書生,放下筆,再寫,就將你逐出考場了!”監考官大聲喝道。
白墨心原本是一筆正楷,如他這個人一樣,端正遒勁。
到最後幾個字,竟已成了飛揚狂草,最後他頂著監考官的白眼將卷子交出去。
見監考官收了卷子進官,他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還好,沒誤事。”
場中大多數人都皺著眉頭:“完了完了,根本就不知道題目在說什麽,怎麽回答啊。哎,你怎麽寫的?”
“我亂寫的。”
“最後一題你看懂了嗎?”
“鬼才看懂了。”
端王衝杜書彥一笑:“賢文兄,多謝啦。下次去春香樓,我請客。”
杜書彥衝他一拱手:“王爺有命,自當效力。”?端王托著下巴:“這麽多份卷子,要改多久才能改完呐?”
·
書房,比它的外觀看起來要大很多,裏麵坐著十人,同時閱卷。
閱卷速度極快,也並不判分,幾乎掃一眼,批卷人就將手中的卷子分別扔進兩個木箱裏,木箱分別寫著“合格”“不合格。”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所有的卷子就已經判完了。
合格的木箱幾乎要溢出來,不合格的木箱連一半也沒有裝滿。
很快就有人將木箱內的試卷數出來:“三百六十人合格,一百四十人不合格。”?“行了,大家都歇歇,一會兒的武試才是真格的。”方才那位站在風天翔身後的英武女子,此時也沒個正形,大馬金刀的坐在太師椅上。
侍女端著茶水與糕點進來,放在桌上。
一位年輕的判卷者端起一杯茶,品了一口:“今年的碧雪芽茶不行啊,老周,你跟掌書說說,也弄點雨前的來,每次都是明前茶。”
被稱為老周的女子,一掌劈過,將茶奪下:“你喊我什麽?”
“皓靈姐姐!啊!!!痛痛痛,周院!周院!!”
其他人見慣不怪的偷笑:“趙軒之師弟又在作死了。”
“哪天不作死就不是他了。”
忽然一人上前:“周院,合格的人中,有一個沒有寫名字。”
“連名字都沒寫,怎麽能合格,扔到不合格裏。”
“可是他的卷子寫的很多,而且,與正確答案,相差無二。”
周皓靈接過遞來的卷子,隻見這卷子開頭端端正正用正楷,到最後五個字,筆劃幾乎要飛起來了,但也不是鬼畫符,而是有型有格的狂草書意。
看來是臨到快結束的時候才交來的,大概是忘記寫名字了。
“我記得,有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人,是最後一個交來的。他的名牌掉進糞坑裏,還是靠端王的麵子進來的。好像叫……沙影。”